在直八的世界，做一真人

一

我的一个大学室友兼好哥们，和我聊天时抱怨说，研究生的生活真的没意思。每个人都独来独往，每天一个人吃饭、睡觉、上课，一天天就这么没了。

我说，研究生不是很忙么，课程和论文那么多，怎么没意思了？

他摇摇头道，“哎，一言难尽。每天和做梦一样就过去了。”

说到这，我已经知道他的问题所在，并非读研究生没意思，而是自己活得不够真实。

完成课业任务占据了他大半的时间，剩下的时间可能就是刷刷手机，玩玩游戏。即使在上课，也不会全身心投入，再新颖的知识接触之后就忘记，浅尝辄止。因为学校的通关模式就是，只要掌握自己需要的知识点就可以了。到了写论文、答辩时，突击一下，搜集与课题相关的大量资料，在一个问题上游刃有余、信心满满，过了关，再毫不吝惜地丢下，渐渐遗忘。

于是看上去每天忙得团团转，一个学期下来，脑袋里还是空空如也，毫无收获，仿佛做了一场春秋大梦。

不只是学生党存在这个问题，大部分工作的职场人也会深有同感。因为大部分的岗位，并不需要多么有创意的想法，依赖的就是人力。只要求你坚守岗位，做好分内事就行。往往加班加到累成狗，回到家躺床上一想，哎？自己好像就是个流水线上的工人，按部就班地给流转到自己工位的盒子打上包装而已。

因为我们的生活里只有体力上的输出，精神上的收获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这样从学生时代到参加工作，回头看看自己几十年的生活，如梦似幻，好像没有可以抓住、能够留下的东西。

这些问题的症结都是活得不够真实。

那么，对症下药，想要显得真实一些，你自己先得正式一点。足够正式的画面都会深深印刻在你的脑海里，比如婚礼，比如第一次穿上正装去面试。对待每一件小事，不管是论文还是分派的任务，正视它，正式地全力完成它。所谓正式，不只是对别人客气礼貌，做事情有条不紊，最重要的是对自己的态度足够正式。

这是你只能经历一次的人生，你不正式对待，谁还会正式对待？刮刮胡子，每天让自己焕然一新。当你疲惫地回到自己的小窝，去看看菜谱，学做新菜，比起胡乱点个地沟油做的外卖，会让你更能感受到生活真实的温度。

第二，不要花过多时间在虚拟的世界。即便你费尽心思展示自己，晒照片写心情，得到几百个人的点赞，你也不一定能收获一段真正的友情或爱情。刷段子，看小视频，呵呵一笑就真的只是一笑而过。

与其这样自嗨，不如去给许久没联系的朋友打个电话，给那些来不及说感谢就远去的人写一封信，给身边亲爱的人写一首诗。

另外一点就是游戏。我也曾经很痴迷网络游戏，后来发现自己去了召唤师峡谷三千次，也没有什么赏心悦目的美景值得留恋。干脆掏五块钱买了个封号到2020年，从此专心读书。

升级思想和升级装备，前者带来的愉悦是后者完全不能比肩的。

第三，我们需要主旋律之外的小事，来点缀我们的生活。比如学生，在学习专业知识之外，学个乐器或摄影，会让自信心和对生活的满意度蹭蹭蹭上涨。职场人没有太多时间，我们可以列一个长期的小事计划表。比如哪一天要去某个地方吃糕点，晚上睡觉之前要把书读到第几章，周末要去哪个公园看花等等。

学习另外一项技能，或怀揣着一些小期待，这都是意在点缀生活的小事。但点缀有时候不仅是绿叶衬红花，也可能是画龙点睛，让生活瞬间焕然生光。

尽管我们努力让生活显得真实，但不可忽略的一个问题或趋势是：生活本身足够真实吗？

随着信息科技的进步，生活本身似乎正往虚拟化的道路发展。货币有要消失的倾向，交易全在移动客户端完成；越来越多的企业，经营的是虚拟化的产品和服务；VR技术正逐渐走入大众视野，有一天虚拟现实也会普及，人们可能躺在家里，通过VR工作、购物、联络。

这样势不可挡的潮流，可能会将我们的努力冲撞的粉碎。在那个时间到来之前，我们都应该思考，到底如何才能保持生活的真实性。

二

在我们讲完生活得真实这个问题后，还有两个“真”要注意。

首先，是认真。柏杨在《丑陋的中国人》里编了个小故事：孔丘困于陈蔡，叫弟子仲由乞食。掌柜要考其一个字，答对才给，写一“真”字，仲由念对却被赶出。唯有孔子念道“直八”方得饭食。

中国的社会即一认不得真的社会。

在我和朋友的聊天当中，发现经常会有“认真你就输了”的句子，以及与之相应的动态表情图。这句话如此流行，自然是因为和我们一贯的思维习惯相符。

工作那么认真干嘛，只要领导在的时候好好表现就是了，比起兢兢业业，逢场作戏更能混的风生水起。领导让下属背黑锅都是正常的啦，到哪不是这样呢？不要过多计较。

我不过是拿了你一点点好处而已，干嘛那么认真呢？毕竟同学或同事之间相处和谐最重要啊。助学金又不是真的要给家庭困难的学生，现在谁还经济那么困难呢？不赚白不赚。

总之，认真你就输了。

但是，“认真你就输了”绝对是过时并且非常过时的词汇。中国的古老哲学从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发问，逐渐扩展，后来其他的知识体系也一脉相承。于是自古以来就是重视人际关系的社会。你有才比不上我有钱，我有钱比不上他有关系。

然而现在的每个人都能感受到，人际关系在逐渐弱化，市场的力量占据了主导。我们从人际关系网中一个牢固的点，变成可以四处流动的消费者。也许过去为了稳定我们在那一个点的位置，认真你就输了是大多数人的座右铭。这个时代，认真不一定就是输。甚至有些时候，必须认真。

比如有段时间，经常有媒体报道学校里出现猥亵骚扰女生的事件。一时间评论很热，其中一股人的观点仍然是中国式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假如被骚扰的女生要报警，使得猥琐男受处分，甚至毕不了业，可能就有大多数人说女生太认真太矫情，应该得饶人处且饶人。

因为谁也不认识谁，一件事发生，除了当事人，几乎全是陌生的围观者。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人人都喜欢假装高尚，宽宏大量，劝道：别太认真啦，事情过去就过去了。

你要受舆论影响，你不认真，谁来维护你的权益？

要认真，敢于认真。认真落到实处，可以分为待人真诚，处世认真，做事认真。

待人真诚，以同理心去待人，即不会出现上述的圣母婊。真诚，就是和对方在同一个高度对话，而不是站在制高点上，盛气凌人，颐指气使。

处世认真，认得是真，是道理，不是其他。上司让你背黑锅，凭什么？自己没做的事，为什么要心甘情愿戴着屎盆子？

做事认真，就是在这个浮躁的社会里，不要急于求成，每一件小事都全力以赴。总有一天，有人会看到你的努力。即使别人看不到，你也会看到自己的成长和蜕变。

当认真成为习惯之后，我们也许会发现，“真”除了直八之外，还有另一个读法，叫“直人”。冯友兰在《中国哲学史》中写道：直者内忖诸己者也，曲者外揣于人者也。家自无毓，则谢之可矣。今唯恐人之不乐我之谢，而必欲给其求，是不能内忖诸己，而己不免揣人意向为转移，究其极将为巧言令色，故不得为直也。

坚持自己的价值观，言行如一，做一“直人”，不是巧言令色之人。

三

另外一个真，就是求真。

今天讲到求真，好像是一件可笑的事，正如“理想”“追求”慢慢淡出人们的视野一样。求真似乎是只有十八、十九世纪之前的人才会做的事。在如今飞速运转的社会，增加产出，追求效益为首要目标，人人如车轮一般往前滚去，谁还有空停下来仰望星空？

闲暇之余，我们只想看好莱坞惊爆眼球的大片，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去琢磨晦涩难懂的文字，追求真理？享受视觉刺激不好吗？如果你写一篇纯粹讨论真理的文章，估计浏览量屈指可数。人们不爱看，也没有耐心看。

但是，求真不可少。真、善、美原本是一体同源的三个方面，假如整个人类丧失了求真的欲望，那么估计善和美的消失也不远了。

也许我们读了无数鸡汤励志的文字，觉得，哇，每一句都好有道理。实则归纳到一处，只讲了一点，只是一个“真”的衍射面而已。求真，看上去要花大把时间研究，长期来看是节省时间的事。

为求真，除了读书，别无他路可走。勤读书，勤思考，勤反省，勤总结。

古时人们称呼洞悉宇宙和人生本源而觉醒的人为真人。愿我们都能成为这样的“真人”：不敢奢望了悟人生本源，但求活得真实；不敢奢望真真正正觉醒，但抱着认真的态度行走世间；不敢奢望洞悉宇宙，但永远走在求真的道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