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无用”的写作课‖作业五
天刚蒙蒙亮， 叶墨就从被窝里爬了出来。抖了抖满是补丁的蓝布褂子，小心翼翼地套在单薄的身子上。转身从角落掏出掉了碴儿的破瓷盆，简单净了净脸，心里琢磨着早点去集市里占个好位子，兴许今天运气好能揽个活计干干。
叶墨才十二岁，可老爹聂九死得早，家里又没有什么亲戚，他不得不四处打零工来维持生计。
老爹活着的时候好酒又好色，手里有几个钱不是泡酒馆就是逛青楼，到底一次酒后死在了女人的肚皮上。办完了老爹的后事，家里就剩下这个这个四处漏风的破房子。
从枕头下摸出一个帕子，帕子很精致，雪白柔软的面料叶墨根本就不认识那是用什么做的，帕子右下角用金线绣了个小巧的“叶”字。叶墨将帕子仔细的叠好揣进怀里。
这个帕子是老爹给叶墨的。叶墨小的时候总是很好奇，为什么老爹姓聂而自己却姓叶，被纠缠得不耐烦的老爹扔给叶墨这个帕子：“你是老子捡回来的，不姓聂有啥稀奇的！”
叶墨一直都很想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为什么把自己扔了？他们现在是活着还是死了？这个帕子是唯一有点线索的东西，叶墨一直小心地保存着，想着有一天能找到那对儿狠心的父母。
集市距离叶墨住处不是很远，穿过门口那条昏暗的巷子，再过一片树林就是了。
叶墨来得早，找了个比较靠前的位子把揽活的小木牌摆好，支棱个耳朵听那些汉子们侃大山，偶尔也有模有样地学着他们贼兮兮地笑几声。
贫苦的汉子们也没什么大事可谈论的，说来说去无非就是市井间的闲话。张三搞上了李四家的婆娘，李四一怒之下去砸了张三的家;王二麻子昨天走了狗屎运，出门捡了两吊大钱，结果还没等捂热乎就便宜了怡红院的小桃红……
叶墨耳朵听着他们侃大山，眼睛却滴溜溜地瞅着来来往往的人，心里揣摩着哪个人是来雇工的。
叶墨昨天半个铜子儿都没赚到，集市上等活的老头子扔给他半个烤红薯，勉强填巴了肚子，今天要是再赚不到钱可就真的要挨饿了。
一个晃晃悠悠的老太太站在那瞅瞅这帮汉子，张开嘴想说什么却又没出声。叶墨眼睛尖，忙不迭地跑过去：“婆婆，您有啥活要我们做呀，我去吧，您别看我年纪小，我干活干得可好着呢，包您满意！”
老太太犹豫了一下：“我想搬一些木柴，可给不了多少钱……”
“行啊，二十个铜子儿，您说搬到哪我就给您搬到哪，咋样？”
“二十个铜子儿有些多了吧，十五个！十五个，老婆子我就用你搬了！”
“行，十五个就十五个，我给您老个亲情价，下次婆婆有啥活直接找我就是了。”
“哎呦喂，我说小叶子，就你那小身板儿，能干得动不？婆婆，十五个铜子儿，我去给您搬吧，我活干得可比他强多了！”还没等老太太答话，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叶墨身后传过来。
叶墨愤怒的回过头，看着走过来的人不禁皱了皱眉头。说话的人叶墨认识，叫做刁三儿。
刁三儿的年纪和叶墨也差不多大小，稍微比叶墨壮实了那么一点点儿，要是一对一，叶墨还真不怕这个他。
可刁三儿不是一个人，他们兄弟三个都在这个集市上，平时横行霸道惯了，尤其是像叶墨这样落单的，没几个人敢去招惹他们。
眼看着老太太的目光转向了刁三儿，叶墨有心退让，可摸了摸比脸还光溜的口袋，想着又要挨饿，叶墨的勇气腾地冒了上来。
“被打死也比饿死强，大不了明天换个集市等活，我就不信天水城这么大，他们还就没事天天盯着我！”叶墨的眼珠子滴溜溜的往人群里瞄了瞄，看刁三儿的两个兄弟都没在，心一横，“我说刁三儿，你咋就那恁不讲究呢?这可是我先揽的活，凡事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
刁三儿两眼一眯：“小叶子，厉害了啊，敢跟我犟嘴了，我看你以后是不想在这地儿混了。”
叶墨壮着胆子大声吆喝起来，“咋的，这集市什么时候成你们刁家的了？啊……？”
叶墨也是个机灵的小家伙，他这么大声一嚷嚷，立刻吸引了大伙儿的注意。
“刁家的小子也真是不地道，十几个铜子儿活也抢！”
“刁家的几个兄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就是……”
“小子，你等着！”架不住大伙儿的议论，刁三儿悻悻地走了。
想着刁三儿离去时那道毒蛇一样阴冷的目光，叶墨心里不由“突”地跳了一下，可到这个份上，叶墨知道即使自己现在退一步也已经彻底的把刁氏兄弟给得罪了。
“都他妈是钱惹的祸，钱啊，你这把杀人不见血的刀……”叶墨心里哀嚎着。
时近黄昏，炊烟四起。昏暗的巷子里，叶墨低头摆弄着手里的几个铜子儿，考虑着明天去哪个集市混生活。
“老三，今天就是这小子抢你活儿了？”巷子口，壮实得像个牛犊子的刁老大问身边的少年。
那少年正是和叶墨抢活儿的刁三儿，他满脸委屈地诉苦，“大哥，是他没错。这孙子根本就没把我们放在眼里，要不好好教训教训他，以后咱们兄弟在这还咋混！”
“算这小子倒霉，今天就拿他立威了。”刁老大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唇：“上，狠狠揍他一顿。”
三条身影嗷嗷叫着恶狼一样扑向了还没有分清状况的叶墨。
叶墨哪里是他们的对手，匆忙中只来得及用手里的小木牌稍微挡了一下，就被虎狼一样的刁氏兄弟打趴在了地上。
刁三儿一脚狠似一脚专门往叶墨身上要害的地方踹，恶狠狠的叫嚣着：“孙子，叫你抢爷爷嘴里的馍！叫你抢爷爷嘴里的馍！”
毫无招架之力的叶墨被踢得满地打滚，痛苦呻吟着。过往的行人眼见这架势唯恐惹祸上身纷纷避开，哪还有人敢上来多说一句。
双手死死护住头部，叶墨咬牙，嘴里却越发的狠起来：“你们这帮孙子，有本事今天就把爷弄死在这儿，要是爷还剩一口气，你们以后都天天给爷睁着眼睛睡觉！”
天水城虽说不是什么大城，秩序维持的倒还井然，小打小闹也就算了，民不举官不究。可若是要在光天化日之下杀人害命，除非刁氏兄弟以后打算亡命天涯，否则他们是没有那个胆子的，不过他们和叶墨也没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到不至于走到那一步。
叶墨心里很清楚这一点，同样都是避免不了挨这顿揍，与其低声下气的讨饶，倒不如硬气一些，让他们明白，小叶子不是你们可以随便揉捏的。事情想通了，叶墨不但不服软反倒放下狠话来。
你一脚他一脚的，刁氏兄弟打了半天，叶墨的呻吟声越来越小。“大哥，给他点教训就行了，别真把他打死了，要是为了这个小兔崽子吃官司可划不来。”刁老二脑子比较活络，也明白进退，看着地上出气多进气少的叶墨，用胳膊肘儿捅了捅刁老大。
刁老大又踹了一脚，一口浓痰吐到叶墨身上，拍拍衣服上的尘土，“今天便宜你了，小心下次别叫我碰到，见一次我打你一次，哼……”
刁氏兄弟扬长而去，落日的余晖懒洋洋地照在倒在小巷里的叶墨身上，嘴角的殷红看起来触目惊心。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中年男子带着一个大约十二三岁的小女孩走进昏黑空荡的巷子，看样子应该是对父女。
“爹，你看那有个人！”女孩子娇柔甜美的声音中略含着一丝惊讶。
“嗯……”男子瞟了一眼莫不经心的答应着。
女孩拉着爹爹的胳膊撒起娇来：“爹……”
男人早就看见倒在地上的叶墨，更是将他身上的伤和嘴角的血迹看得一清二楚，听见女儿的嗔怪，不由得一阵阵无奈：“媚儿，这世上的不平事儿多着呢，你总不能让爹爹见一个管一个吧？”
小女孩秀气的眉头皱了起来，小嘴撅得老高，“我不管！要是我没看见，您爱管不管，可我看见了，总不能就这么走了吧。再说，我们在天水城不是还要逗留几天嘛，救他一命无非就是多花几两银子的事儿，爹……”
“媚儿，你这个性子，早晚是要吃亏的。”男子宠溺又担忧地拍了拍小女孩的手。
小女孩娇俏地吐了吐小舌头：“你放心吧，爹爹，媚儿聪明着呢！更何况爹爹不是在媚儿身边吗，有爹爹在，我才不信有谁敢欺负媚儿呢，嘻嘻……”
男子苦笑着微微摇了摇头，也不见他弯腰，只是伸手向着叶墨轻轻一捞，叶墨仿佛没有重量似的就来到了中年男子的身边。
巷子昏暗依旧，只是瞬间就变得空荡荡的，偶尔远远传过来一两声惊觉的狗吠，仿佛之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