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老杜的《瞿塘怀古》和徐志摩的《偶然》
一
瞿唐怀古(以下草堂逸诗拾遗)
唐代 杜甫
西南万壑注,勍敌两崖开。
地与山根裂,江从月窟来。
削成当白帝,空曲隐阳台。
疏凿功虽美,陶钧力大哉。
长江三峡位于重庆市和湖北省的交界处,它们分别是西陵峡,巫峡和瞿塘峡。杜甫从夔州移舟白帝城,亲眼见识了三峡之一的瞿塘峡危崖高耸的气势。白帝城是长江三峡的起始的地方,刚好就在瞿塘峡入口的长江北岸的白帝山山顶上。怎样?老杜,感到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的神奇惊艳,于是老杜提笔写下了这篇《瞿塘怀古》。
西南万壑注,勍敌两崖开。开头两句就把大西南千万条河汇入长江一如千万条毛细血管重新注入主血脉博一般,词句雄浑壮观。勍的意思就是强大有力。勍敌指就是强大的对手或敌人,势均力敌的样子。一入瞿塘峡,两扇危崖对峙,正如两位对阵的天将巍峨地耸立在江上。
地与山根裂,江从月窟来。这两句所著景状,更是惊险得无以论比。这是鸿蒙之初,盘古开天辟地以来始存在的神奇的自然景观。让人读了之后,惊觉于我们存在于天崩地裂之后的安定状态,刚巧能看到这一险境。一个裂字,让人头脑眩晕,极具动感。江水从月峡中流出,恰似从有月明的山窟窿里急急流出。这两句所言景状的奇险,历来为人称道。
削成当白帝,空曲隐阳台。空曲指的是巍峨挺拔的山峰。阳台,不是今天我们居住楼房上的阳台,它是指巫山女神与楚王约会的地方,后世将男女幽会之地雅称为“阳台”。白帝指少昊大帝,古时候神话传说中的神人。而白帝城的白帝是指公孙述,他自称为白帝并建立了白帝城,有恩于白帝城附近的老百姓。老杜在这里意思是说瞿塘峡的高耸是白帝少昊用神斧劈开的。楚王和巫山女神约会之处就在那高峻的峰顶悬崖上。
疏浚功虽美,陶钧力大哉。传说大禹治水的时候,把长江三峡也给疏通了。陶钧指的是做陶瓷陶器用的那个转轮。这里形容大雨治水所用的工具的神奇力量。
二
《偶然》
近代诗人 徐志摩
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
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
你不必讶异,
更无须欢喜——
在转瞬间消灭了踪影。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你记得也好,
最好你忘掉,
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
偶然在词性上来讲是副词,一般作定语用,来修饰名词等,比如“偶然的机会”,“偶然的出现”,表示机会和缘份的巧合。有时和“偶尔”的意思类似。
使人用《偶然》作为题目,和李商隐用《无题》作为诗的题目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首诗不能单独地看作一首抒情诗或者看作一首爱情诗,一首妙趣横生的哲理诗,它是兼而盖之的。它拥有多个层次的内涵,也就是说它所寓示的情与理的范围较广阔。比如云与水的相遇,你我之间的相遇,人生的飘忽不定,自然界里万物的生灭,都有不确定性。一朵云彩,经过一汪清水上的天空时,它从水面偶然的发现自己的模样。可是它却来不及仔细欣赏水的清浅明透,就要与水分开。诗人就此写下“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诗人自比是一片白云,那么你是谁呢?你可以是匆匆的过客,可以是少年时的好友,可以是我未来的妻子,情人,可以是多年的老铁哥们……太多太多。云这个意象在我们的古典诗词里有很多描述,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流水生涯尽,浮云世事空;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真是太经典的意象了。所以一读到这两句貌似很平常的话语作为诗语出现的时侯,我顿时心动了。经诗人这么一写,我领悟到了一点:人生无处不相逢,亦或者是“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纵使相逢不相识,尘满面,鬓如霜”,如此种种。
诗人是多情的,内心是明净的,可他还是劝人:“你不必讶异,更无须欢喜——”讶异就是惊讶,惊奇的意思。诗人通过平淡得出奇的话语让你明白这种美丽的相逢是短暂得转瞬即逝的,不要太喜欢太在意这种邂逅,为什么呢?这其实是一种深情的温柔语,宁静不发,让你我记住我们相遇过即可,既然注定有缘无份的美丽偶遇,何不淡淡的任天高海阔,渐行渐远?这样不会让你我因为这偶然的一遇造成大喜大悲,不会产生太浓郁的失落感压抑在心头。你澄澈清浅的波心,曾照映过我皎洁的云心,我们曾经有过重叠的那一刻。诗人内心的温情化作了冷静的理智,可我们仍然能感受到他的蕴藏在心灵深处的温柔。通过上面几句的解读,我们可以把诗人的这颗心叫做玲珑心,他把云水相逢的经过看得很透,他的心也是十分晶莹剔透的。
前面五句是采用比兴的手法来对你我,或者是人生的偶然邂逅作出旖旎的描写,引导我们怎样对待内心感情的来去与喜欢。那是以云与水的邂逅物语,也隐去了一丝丝悲凉:要是你我彼此都喜欢,仍然狠心的离去,岂不是一场悲切的有关重逢与离别的故事吗?接下来诗人又从“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的空间维度来描写重逢。黑夜的海上,是让人感到很迷茫的,你的方向在哪里?我的方向在哪里呀?是不是你来的方向就是我去的方向,亦或者相反?还是我们都根本没有方向,只是象风一样伴着海水流浪?虽然诗人说“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但在黑漆漆的夜里,假如我们相遇时都放出光亮照明了彼此,仍然决绝的执意错过,那么忘记是最好的方式,也是方向。彼此不能在一起,莫如相忘于江湖。这一节读起来撕心裂肺,悲从中来。正是:“明日隔海岳,人事两茫茫”。
纵观全诗两节十行,隐隐有一种年轻人轻离别式的蛮不在乎,其实这是诗人洒脱不羁的风格,这和他在《再别康桥》里的那种诗风是十分接近的。整诗语句没有一句伤感而行文到处情意亦到,饱含着诗人多少忧郁的眼神,心声,它们都被这十行诗文洗去了。关于诗人徐志摩,陆小曼,林徽因那些感情上的事儿,我们就不要做太多的揣摩和猜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