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指的养女（三）

六指续弦的女人和她的女儿香云，是如何流落到我们村上，似乎是个未知数。香云平白无故的失踪，却不是虚妄的谬论。

她们母子是稷山逃难过来的，在村上好心人的撮合下，“六指，你女人难产没了有多年，你光棍一人，拉扯大个十多岁的女娃娃，又当爹又当妈，苦里泡了这多年，三十多岁，还年轻，也该为自己想想，找个伴儿，人家女人逃难逃到咱这里，不图你荣华富贵，就图你人实在，母女饿不死，有个落脚位，有口馍饭吃……”

于是，六指把续娶的女人带到队长家坐坐，带了把水果糖，“你吃——你吃，可甜了！”

队长没吃水果糖：你苦我知道，认识的人都知道，死了女人这多年，还带着个女娃，孩子打小没奶，你这求东家，求西家，求人家奶母喂你娃，过的日子比黄连还苦重，要说早该有个女人了。如今拣个媳妇，要落户，我支持，哪个敢辞弹，过了我这手再说，你该咋办就咋办！奥——对人家娃好些，和你家姑娘差不多年纪，都是苦孩子！

你说我咋么清楚，那队长是我父亲，父亲没吃六指的水果糖，我吃了。六指摆了两桌认亲席，请了姊妹兄弟，大队支书，小队队长，我父亲盛情难却，忝列其中。

衲鞋底时，六指的养女香云，耷拉着眼睛专心致志手间的活计，往往一晌半晌过去，光听她高葫芦大嗓的母亲，和别人叽里呱啦像吵仗，有人问声香云，香云，“嗯——”声，就没了下文，送片笑。

香云不是哑巴，人家姑娘害羞来，细长的嫩手指学着她母亲做活的样子，针在乌发间抿两下，滋润了发丝油的钢针，在千层底鞋样上，滋滋啦啦如流水。

有人再对她母亲说句：多好的姑娘，模样周正，画上溜下来的吗？女大不中留，我给姑娘牵个线，人家家底好，娃也好，……

香云白净的脸蛋，立马胭脂红浸染了似的，红到下巴颏，红到脖颈根。

香云在院子里面唱《洪湖赤卫队》里面的洪湖水呀浪呀嘛浪打浪啊，洪湖岸边是呀嘛是家乡啊！有人在她家齐胸的泥墙头探着脑袋张望着，招手，香云就像被马蜂或者蝎子螫了一下，呀的惊进屋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