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来的孩子
我对着电脑不停地敲打着文字,想给即将离开的家画上一个句号。
是的,我是捡到的孩子。
二十八年前的前一天,也即是我被丢弃的那天,或许是更前一天,我被我妈捡到的时候,我全身爬满了蚂蚁,我妈见了都吓了一惊,回过神来对我爸说了句,“这孩子真烂命。”然后扒开包裹中哇哇大哭的我,抱起,我爸脱下上衣给她包裹着我抱在她怀里,我爸赤裸着上身一个人提着一桶刚打回的海鲜跟在她后面向家的方向走回,从此我就成为了杨大跟杨二的女儿。
正如我养母说的一样,我是个烂命的孩子,从小我都是跌跌碰碰长大的。
我的养父养母分别叫杨大杨二,成长在两个杨姓家庭里,后来生活在一起,俺们渔民人家没啥文化,名字对于老一辈来说那就是一个代号,虽然没有叫阿猪阿狗的,但是叫阿海阿石的比比皆是,数字做名的最为普遍,我养父在他的兄弟姐妹中排行第一,就叫杨大,他下面还有两个弟弟三个妹妹,分别叫杨二杨三杨四杨五杨六,我养母在他们家排行老二,就叫杨二,但是她大哥却不叫杨大,叫杨一。镇上同名同姓的累遇不怪,如果你在大街上大叫阿二阿三之类的名字,绝对不低于两个人同时回头回应,久而久之为了区分,乡亲们在他人原有的名字前加上个代号,比如这个人身体特征、语言特征、夫妻特征等等,我养母声大如雷,说起话来底气十足,百米开外都能听到,认识她的人都叫她大喊婆杨二,邻里的干脆直接喊她做大喊婆,我养父外表看起来比较单薄,加上本身带点懦弱,乡亲们都喊他缩头佬杨大。我养父养母有两个儿子,叫杨家生杨家猛,养父养母长期出海打鱼,初衷希望打回来的海产多些活鲜就能卖出个好价钱。我在家每次听到养母回来都会大喊着:“生、猛出来帮忙抬鱼啦!”我养母声线本来就大得很,张口一吼整条巷都能听到,喊得隔离邻舍都笑着走过来围观我们家打回的海鲜,你一句我一句笑嘻嘻地说着,“大喊婆今日又抓了这么多生猛海鲜呀!”“今日又赚大钱啦!”“真生猛!”我两个哥哥每每听到她这喊声,都怪别扭的出来帮忙把海鲜从三轮车上抬下来。我养父养母本希望我两个哥哥能活得健健康康生生猛猛的,而我两个哥哥确实不负他俩重望,黄赌毒样样齐全,气得两老从暴跳如雷到直摇头。但是哥哥对我却亲如亲妹。
两个哥哥比我大十多岁。对于一个孩子有一个大自己十多岁的哥哥或姐姐绝对是件很幸福的事情,而我有两个哥哥,我的幸福就加倍了。我读小学的时候我的两个哥哥就出来混社会(工作)了,得益两个哥哥,小时候从来没有同学敢欺负我,甚至很多小伙伴会巴结我,当他们被别人欺负就会请求我叫我两个哥哥帮忙,小孩子哪有那么大胆,平时带把匕首铁管之类的都是为了扬威耀武的,真叫用起来那是少之极少的,不都是靠自己身边的大哥哥出来震慑下对方,我的两个哥哥都很乐意帮忙,但是他们从来没有把别的小朋友弄伤,就算真要出手,那也是跟对方的哥哥动手。从而我的两个哥哥很受我的小伙伴们崇拜,包括我。
从小我都喜欢粘着两个哥哥,两个哥哥也欢喜至极,金钱与物质缺乏的年代家里有辆摩托车是件很奢华物品,哥哥就能搞到一辆125回来,虽然听他们说不是自己买的借朋友的,但是我能常常见到停放到我们家门口,每次见到摩托车停在门口,我都会缠着哥哥叫他们载我兜风,我坐在哥哥的后面,哥哥开着车意气风发的,在小镇上闲逛着,而还只能踩着自行车的同学见了我都羡慕不已。
我养母每次骂我两个哥哥时总会带到这样的话:“你们死就死,不要带坏了执妹,我还靠她送终的。”这话听得我两个哥哥无可奈何,而我总会很不服气跟我两个哥哥抱不平地说:“哥,不会的。”确实我两个哥哥就算他们在外面怎样或被别人说成怎样,他们都不会让我跟他们一样,初三毕业那晚,我们班一大班同学在中国城组织举行了一次毕业晚会,当晚我两个哥哥也跟他们的朋友在中国城里消遣,我们镇本来就不大,我的很多同学都认识我的哥哥,我的哥哥也认识我的一些同学,打完招呼后,我们玩我们的,差不多完场时,有些同学已经喝高了,大多数同学也差不多喝高了,我也喝得有点迷迷糊糊,我哥跟我们班的一个同学打了起来,其实只是我哥在揍他,他根本就没有还手机会,只因他在我的酒里放了些(你们懂得)被我哥发现了,我哥二话不说上来就是一顿暴揍我的那位同学,最后被大家拉开了才停止,我哥对那被揍的家伙气哄哄地抛下了一句,小心点,然后转过身来对我也只说了句,注意安全,这话的语气温馨多了,就潇洒地走了,第二天为这事我那位男同学的家长还来我家跟我妈狠狠地吵了一顿,最后我妈还是把我两个哥哥大骂了一顿,我见我两个哥哥一脸委屈的样子,我惭愧不已。
而让我最不想看到最不愿意发生的是他们毒瘾在家里翻箱倒柜的,每次见到他们毒瘾发作,我撕心裂肺的,而他们总是喊着同类的话,“执妹,自己出去玩,不要靠近哥这里,快……”我见他们难受的样子我直哭喊着,“哥!不要这样,不要这样。”高一那年我的两个哥哥由于吸毒被抓去拘留了,哥哥走的那刻只对我千叮万嘱的说:千万不要碰毒品,哥回来再保护你!我除了哭还是哭。
哥哥被抓去拘留了,传了开来,就更没人敢欺负我了,甚至有点怕我,谁都不想跟一个有吸毒家庭背景的人有过多交集,镇上本来就不大,一点屁大的事情不出一天就全镇知道了。
我家邻舍有几个与我同龄的,我们都很玩得来,尤其是彩,我们像亲姐妹一样,天天呆在一起,我俩就住在对面屋,她有四兄妹,她最小,她父母常年在外,所以她家是最多朋友进出的地方,当时总认为,没人管的孩子真好,我们每天一起上学放学,甚至很多时候睡觉我也是在她家的,养父养母也知道我夜不归宿是在她家睡觉,其实我家本来就很小,没地方住,我常常到彩她家住,可能我妈还乐着呢!曾经我总认为这样想。
高中没念完我也出来工作了,干过服务员,干过收银,干过销售,交过男友一,男友二,男友三,我在售车行业干了第三个年头后我交了男友四——冯子杰,他来买车,我售车,最终车售不成,却把自己售给了他,交往了些时日,他告诉我其实他当时不是来买车的,他之前跟朋友来看车,他朋友买车,见了我就喜欢上了,之后为了打探我的更多,就装着自己去买车来更多地与我接触,难怪他三头两天的的跑到我们车行来,每次都要我为他服务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直到现在,我知道他真的爱我就行了。
两年后他真的在我们车行买了辆车,车主写上了杨执妹。
杨执妹是我的全名,我的原名叫啥无从考究,或者杨二捡到我时根本没名,直到十一年后我才知道我姓张。我本应姓张的,丢弃我的那家人姓张,这事直到我十一岁那年我才知道,那年的某一天(其实我是多想记住那天的,但是……),一对夫妇找上门来对我妈说我是他们的孩子,证据是我被丢的位置跟我左边屁股上有一块胎记(哇!靠),最最有力的证据是他们身边还带来了一个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我当众被我妈脱了裤子给他们验证,我真是他们十一年前丢弃的女儿。其实在早些天前,我就觉得我有姐姐了,还不止一个,认亲那刻,我对突如其来的亲生父母带点愕然,十一年没有在一起生活过,他们突然的出现,甚至让我感到有些许的不安,从小我就被我养父养母告知我是一个捡来的孩子,他们对我也如大多数的父母对自己的孩子一样,这种有没有血缘的亲疏关系对于我并没有多大的差别,我在这个家里的地位绝对比那个家的地位高,我也深信我在这个家比在那边的家受宠得多。有了这层关系,我对我的亲生父母并不感冒,毕竟是他们放弃我的。那次的认亲,我的亲生父母也并没有示意让我跟他们回去,按他们的意思是来告知一声,我就是他们的亲生女儿,别无他意,我的养父坐在屋里补着渔网,养母抽着水烟筒,让我自己选择,我当然是留在这个生活了十一年的家里了。
我养母一直以来都是力争的人,为什么这次让亲她啥话也不多说呢?后来我问我养母为什么当时没有争我呢?你们就不怕我跟他们回去了么?我养母只说了句,我相信你不会离开我们的,你又不是傻的。真是生不如养亲啊!
认亲后,我偶尔会到亲生父母家吃餐饭喝碗汤之类的,但是直到现在我都没有在他们家过过夜,每次去他们家吃饭,心里总是怪别扭的,虽然有几张跟自己相似的面孔,但是在我眼里他们依然是陌生的,他们才是一家人,我的家在另外一处。有时候自己想想会很讨厌,而有些同学竟然会羡慕我说,执妹你有两个爸妈,多好!我都是以不发言作回复。
其实我更愿意未认亲之前那样,我还可以跟大家炫耀我有个与众不同的经历,现在他们出现了,我的经历不惊心动魄了,我跟无数的弃婴一样了,但是我还是幸运的。
我这性格还真不知像谁,也许是从小没人管的原因吧!所以比较随性。
其实我自己没有什么好说的,我既不像别人说的那样,被父母抛弃了会奋发图强地去干一番什么,我也如正常的孩子一样该怎样活着就怎样活着,吃饭拉屎睡觉,上学放学,上班下班,开心伤心,偶尔跟养母吵架后会带点伤感跑到我被丢的地方去怀念下,也不知道自己在怀念什么,坐在防护堤边吹吹海风,看看眼前的渔港,早得十年前放着我的那个沙滩被填了,曾经被镇上人认为鬼地的这里成为了镇上最繁华的一角,酒店宾馆酒吧大排档全天火红,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对那沙滩的印象也越来越模糊了,记住的是小时候养父养母每天抓鱼回来,把渔船停靠在沙滩不远处的海面上,然后划着泡沫艇回到岸上的情景,还有哥哥和我在沙滩上抓沙蚂(一种螃蟹),画面温馨宜人。养母每天出海都会给我几毛一块的,叫我好好听话,等他们回来,他们做近海,晚去午回,我从小的记忆是他们身流水湿满身鱼腥味。
随着人们的生活水平不断提高了,来我们镇玩的游客也越来越多了,他们花费昂贵的费用顾来船只出海捕鱼几个小时,说是体验渔民的生活,可是他们并没见到渔民的辛苦。
我没有跟那两个丢了我的父母走,我依然跟着杨大杨二住在一起,直到二十八岁后的今天,我要嫁人了。为我这婚事,全家人忙前忙后好些天了,虽然我们家不富裕,但是两老一定要把门面功夫做足,绝不让别人见笑,我虽然带点反感,但是我并没有阻止他们,家里已经热闹好几天了,我们渔民人家嫁女儿,总会请来镇上有名的咸水歌唱者在家里哭(唱)嫁女,一整天哭唱着,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反正吸引来一大群人,把我家围得水泄不通的,好不热闹,还录了CD,我妈我爸我两个哥哥穿着新衣服忙前忙后笑嘻嘻地招待着客人,我的亲生父母还有三个亲生姐弟也来给我道贺,我负责沉浸在喜悦之中。
打了个瞌后,我看了看电脑右下角的时间,不知不觉已经是凌晨三点二十一分了,离我出嫁的时间已经不足五小时了,我该休息下,迎接我即将要面对的新生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