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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声的语言 35 月余

2019-05-28  本文已影响10人  蒋云儿
无声的语言 35 月余

在晴山待得越久,恬恬心中就空旷的越多。

陈景然穿着一条很厚的牛仔裤,膝盖处严重的磨薄了,裤腿挽起一小截。她的灰色厚衬衫领子立着,柳肩膀,却从提着水桶的胳膊看出特有的力量。

从她的身上传来一股干净的泥土味。如果在城市里,泥土味是那么难闻,混合、肮脏,但在这里,这种味道很干净,也很好闻。

她笑着问恬恬想吃什么,这吃不吃,那吃不吃,样子就像个饲养员,神态就像个儿科护士。

陈景然年轻时开过幼儿园,后来与丈夫一起做过亚麻生意,从一个小作坊,做到有工厂,有店面,生意红火过好一阵子。

可是李卫国一毕业,他本来就不学无术,突然就没了着落。三天两头的换工作,不是被老板骂,就是骂老板,任何油水丰厚的活计到了他的手里都干不长,几万元的投资打了水漂,再来几万就不够他挥霍了,两年下来没存下一分钱。

到最后他要求陈景然把家里所有房产都落在他的名下,否则他就去外国赌场。他作为挂名的总经理,赚了钱他就花,赔了钱他从来不管。

在那些年里,李卫国交了很多朋友。可是他父亲刚一离世,公司内斗不断,经营不善,没有多久就分崩离析。他的朋友也全都散了。

李卫国的老婆很胖,没等结婚办喜事,就挺起大肚子,婚纱也穿不上。大家都以为这时他就该沉稳了,可没等孩子过周岁,两个人就各过各,不光是不管对方的父母,连自己的父母也不管,有时还强迫老人来接济。

邹斌和李卫国刚一出去,院子里和房子里都突然安静了下来。恬恬也就开始了新一轮的胡思乱想。

农人们对待田地的不亦乐乎,对待植物的精心细致,手握锄耙的热乎乎的潮湿,都一点点开始有了吸引力。

她想象杂草的细根被锄头切断,坚硬的土块碎裂松软。一根蚯蚓扭动着向土中钻进去。

育苗基地里正在喷药,男人们背着水箱,眯着眼睛。

圆形的水池边有两个闲聊的人,其中一个的手中握着水管,向新栽的树苗灌溉。

唯独女人们的闲聊和突然的斜视让人不安。

她们对自己的保护比城市中的女人更加严密,个个都戴着专业的防晒巾,头发裹在帽子里。

城市和工作都好像渐渐地遥不可及了。乡间生活有种既无奈的放松,可是如果多想一会,就发现这种无奈总是被迫代替迁就,放松也只能是一种得过且过。

恬恬甚至想过带着陈悠然去她的城市,住在集体公寓,或者疗养院。

可是她不认她,这是个绕不过的问题。

会议记录、加班、脏玻璃。常被人翻动的抽屉、公交车、积水的雨天、吵闹的广播和生日派对……

赵陈的样子慢慢出现在她的脑子里,怎么也挥之不去。

她看见他在对着已经小了的摇床自言自语,在商店门口望着赵远抚摸玩具,一遍一遍想象与他对话,一种非常宽宏的语气的胡思乱想的对话。

一阵风吹来,她就要被田间的土和绿色的植物吞没。她正在想,已经月余,再不走,她就要失去城市强加于身的活力,就要脱胎成一个黝黑但无力又无用的农人了。

刚吃完饭,恬恬就赶紧给姜唯打电话。

天上掉馅饼的事永远也不会发生。

她对邹斌的了解太少了,对他的经济状况就更加的摸不到底。他的帮助,他的转弯抹角的犹豫,让她觉得难过。

那是一种不信任,一种不承认。那又怎样呢,就连赵恬恬自己也不信任和不承认她自己有解决这种复杂问题的能力。这能力到底从何而来呢?是年龄吗?是金钱吗?不是的。她知道那些都是表面的东西,真正能解决问题的,只不过就是勇气。可是恰巧,她觉得自己不一定有那种勇气。

“你哥要你房子干什么用啊?”电话那头的姜唯眯着眼。

“他说他自己住,可我觉得他撒谎。”

“老邹没跟你说什么?”

“没有。”

“要不打电话问问他?”

“可我不敢。”

“这有什么不敢的,要不我帮你问。”

恬恬点点头。

“嗯?用我帮你问吗?”

“好。”

姜唯挂断恬恬的电话,直接打给邹斌。

“老邹,哪呢?”

“怎么,有事?”

“别他娘的装了啊,你干嘛去啦,恬恬在家着急呢!”

“我这办事呢,你还有别的事吗?”

“哎,她刚才给我打电话,说你跟他哥一起出门的,你打什么主意?”

邹斌挥挥手,轻玉留在房间里,他走出来继续说,“她哥要用房子存海产品,我买了一间二手房让他用。”

“你买的?”

“嗯,我让轻玉过来买的。”

“那地方又不升值,她房子也不住,她哥要用就用呗。”

“钥匙不在她手里。”

“在谁手里找谁要去呀!关你屁事啊?”

“她妈痴呆,连闺女都都不认识了,你不帮忙,还落井下石不让我……”

没等邹斌说完,姜唯就发起火来,对着话筒骂了一顿脏话,连轻玉也骂在里头,说他俩合伙害人。

“怎么着,你看上我们恬恬啦?老邹,你家里都跟猪圈一样啦,养三个孩子还不够你忙活的啊?轻玉是不瞎了眼才跟着你啊!”

没等姜唯说完,邹斌赶紧挂断了电话。

客厅传来吵闹声,像是笑,还夹杂着不满。

从姜唯的电话里他听出一个讯息,一个不能忽略的名字叫做“赵恬恬”的信息。房子使用权的移交,虽然已经是他邹斌和李卫国两个人之间的事,可是恬恬并不能全身而退。如果李卫国因为用了邹斌的房子而不再纠缠,他必须保证像忘记了这回事一样永不提起,否则可畏人言早晚会席卷而来。

姜唯看着手机,嘴角挂着笑。她的这个老同学,好言好语根本就听不进去,有事就必须连吼带骂。

她想起在邹斌的婚礼上见到的新娘,洁白的婚纱一直从二层的转角摇曳到她站在一层的水晶地面上。她从没见过谁的头那样油黑发亮,盘出的发型不需要一根假发辫。她的嘴唇就像花瓣一样,牙齿整齐洁白,一切都美得不真实。只有那一次,姜唯对结婚有了一点若隐若现的向往。

可就是这么个人,这样只要是个男人就希望纳为己有,捧在手心里,供奉起来的人,心甘情愿地在婆婆的威逼利诱下,替邹斌生了三个孩子,还束不住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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