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珍视】
客车外，连绵的山野被大雪丰饶埋葬，从窗缝透进丝丝凉意，祝竹心神不定地望向车窗外。
到达L市，祝竹打车往三姨家赶，刚到门口，她的心颤了一下，她远远就看到院外面停了几辆车，院门敞开着，陆续进出着人，祝竹走近，听到院内传来的抽泣声。
三姨看见祝竹从院外进来，步履不稳地迎了上去，她头发有点凌乱，应该是一直没有休息，脸和眼睛也都是肿的，表哥搀扶着她！
“祝竹，你回来了....呜....三姨告诉你....（长吁一口气声音颤抖着）你姥姥今天早上，走了..呜..”祝竹扶着三姨的胳膊，也是让自己站稳。
傍晚，祝竹的母亲回来后直接走进里屋，抱着三姨撕心裂肺地哭。
“三姐，我们没有妈了....”
“妈...”祝竹哽咽的喊她，母亲转身看见祝竹，痛哭着抱住了她。
“闺女啊，妈妈回来晚了....（声音颤抖）你姥姥没了....”（哭）
直到天色暗下来，大姨、三姨，还有妈妈三个姐妹，都还待在里屋，房门紧闭，能听到哭泣，很久她们都没有出来。二姨在郊区那边处理事情没有回来，待三个姐妹整理好情绪，匆忙赶去郊区。
祝竹跟着去看姥姥最后一眼。
姥姥静静地躺在炕上，穿着那套三姨买给她的衣衫，那是姥姥只有在过年才舍得穿得藏青色中式棉袄，她面容很安详，好像睡着了。
（回忆）
姥姥“祝竹啊，姥姥知道你们忙，你能来看姥姥，姥姥就很高兴了，不用总过来，啊？....姥姥知道你喜欢吃肉，姥姥今天特意在豆角里放了很多肉，都是西头你王大娘家杀猪送过来，姥姥特意给你留的....祝竹，我老姑娘（指祝竹的母亲）常年在外地，赚钱很辛苦，也都是为了你，你要理解她们，哪有不想娃的娘，姥姥知道，你从小就懂事，你别怪她们....我的祝竹最好了，也不知道以后能嫁给谁，不管是谁，能对你好，日子过的开心别干仗，和和睦睦的，就行了....”
祝竹哽咽着想起她曾对姥姥说过的话：
“姥姥，等我毕业赚钱了，我带您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带姥姥去吃好吃的，您不用担心走不动路，到时候，我开车带您溜达，想去哪里去哪里....”
（回忆结束）
祝竹跑出院子，抽搐着肩膀蹲在地上，刺骨的寒风刮着湿漉漉的脸，也像割在心上的刀，眼泪低落在雪里化出一片片冰晶。
祝竹OS：姥姥，我的姥姥，孙女还没来得及对你好呢…
祝竹的手机一直放在包里，没有带在身上，后来没电了，自动关机！
彦少瑾一直没有收到祝竹的短信和电话，忍不住还是打了过去，没有人接，之后又连续打了几次，都没人接，再后来，就提示关机了。彦少瑾不免担心。
凌晨1点多，姥姥家里，依然站满了人，大家聊着天，聊着姥姥的这辈子，夸着姥姥的这个人，说着一些跟姥姥有关的过去。
母亲让小舅舅开车，先把表哥和祝竹送回三姨家，祝竹听从母亲的安排，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很疲惫，外加哭得脑袋嗡嗡响，好像有重物一直在不停敲击着她，嗓子干得难受，她浑身无力。到了凌晨，身体更加轻飘飘的，好似一个躯壳。
坐上小舅舅的车，表哥坐在副驾，全程也没有说话，表哥眼睛和鼻子也都是红的，一定也是躲在哪里偷偷哭过。祝竹坐在后排，不知不觉就在车上睡着了。
到了石桥，表哥把祝竹摇醒，让她带好围巾和帽子下车，告别了小舅舅，兄妹俩一前一后往院子走。
接近凌晨2点，寒气逼人，寒风透进骨缝。祝琳一下车，困意就被驱散了。
路灯昏暗，柳枝的光影在地面摇弋。
忽然，祝竹看见在那柳枝下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你怎么回来了？”祝竹跑过去，声音有点哑。
彦少瑾坐了回L市的最后一班车。他也只是抱着试试的心态，看看能不能等到她，天太冷了，他先等了20多分钟，身体就僵了，然后，看见不远处的那家便利店还亮着灯，就进去买了两包烟，蹭了一会暖气。在里面又等了半个多小时，看见店外被车灯照亮，跑出来看，果然是她：
“你没给我回电话，你手机又打不通，我不放心...”
表哥看见表妹跑过去，跟这个高个子男孩说着话。
“祝竹，是认识的朋友么？”表哥问
“是，哥，他是我朋友....”
“哥！”彦少瑾朝表哥点了一下头。
“嗯”表哥朝彦少瑾点点头。
“哥，你先回院子，我一会就回来...”祝竹声音沙哑
“那我先进去了，你也别太晚，外面冷...”表哥交代了一句，先行回家。
彦少瑾什么行李都没有带，背包也没有，还好他这回穿了一件特别厚大的羽绒服，衣服很长一直到脚裸。彦少瑾把衣襟张开，示意她进来。大衣真的很大，完整的包住了两个人，祝竹环着他的腰。
“彦少瑾....我姥姥....”祝竹以为自己已经哭到哭不出来了，一看到彦少瑾，眼泪再次涌了出来。
“我想到了…你，想哭，就哭出来吧....”
祝竹好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毫无忌惮的大哭起来，之前她抑制着自己没有发泄出情绪，怕母亲看到更难过，就只能躲在院子里默默流泪。
扑进彦少瑾怀里这一刻，她彻底释放着自己。
“呜，呜...我以为，我以为我还有很多时间....可...可是，姥姥就这么走了...我...我还有好多事，还有好多事，我没有做....以后，我再也没有机会了.....”彦少瑾紧紧的抱住她，轻轻的拍着她的背。每次她哭，他的喉咙和嗓子也都是堵着的，他心疼，也想安慰，但是他知道，失去亲人的痛苦是无法被安慰的。
彦少瑾是搭乘了隔天上午的早班客车，回了C市，如果不是祝竹强制让他回去上课，他是想留下来陪她的。
姥姥的殡葬结束后，母亲在L市待了2周左右，就回去S市了。走之前跟女儿承诺：今年春节，爸妈都陪她一起。
1月初，祝竹收到了艺考成绩265分，千人排名第25。
她始终认为，这是姥姥在默默地保佑她。
自上次彦少瑾匆匆离开后，两个人的电话互通很频繁。
一个月过去了，全家人从悲痛中慢慢缓过来，春节也将至！
即将逝去的这一年里，有欢喜也有悲伤。新的一年即将开始。
某天，彦少瑾打来电话，告诉她：今年春节回不了L市过年，他要去H市跟父亲一起过，彦志刚这两年身体一直不好，经历了祝竹姥姥的事，彦少瑾对于亲情，和与父亲的关系，有了新的认识，尽管万般不舍，一个是对母亲，二个是对祝竹，最后还是决定遵从父亲的想法，去H市。
这样一来，祝竹的生日也不能回来陪她了。祝竹知道他与父亲的关系这么多年一直不好，她希望父子俩能冰系前嫌，有好好沟通的机会。祝竹像个老者，夸赞他这个决定非常好，还安慰他，自己又不是小孩子，以后还有很多生日，可以一起过的。
春节，三姨家今年热闹了很多，因为祝竹的父母都回来了，三口人决定不回自己家过节，都留在三姨家过。
祝竹知道，是姥姥的突然离开，让大家更加珍视这份亲情，家族也比以前更加亲昵和团结。
大年三十，三姨夫在院子里烧柴火，铁锅里炖着一只大鹅。
12点的钟声即将敲起，祝竹跟表哥到院子里放烟花，爸妈们在里屋趴着窗户向外看。
积雪的院子里，刚才的柴火还没有熄，还在继续燃烧，高杆上悬挂着红灯笼，底部透出红色的斑晕，映照在雪白的地上，随风轻轻摇逸。
在这个小城，有很多在外求学和打工的人，一到春节，他们就像鸟儿纷纷归巢。小城万家灯火、炮竹声声，祝竹感觉今年的春节尤为特别，有离别，有团聚，有失去，也有得到....她手里握着烟花棒，点上，“嘭”地喷出一团光，划向夜空，在空中绽开，接着，雪花好像是被花火召唤一般，鹅毛般的大雪跟着落下来....
祝竹OS：姥姥，您一定在天上看着我们吧，我们都会好好的，请您保佑我们，我爱您！永远爱您！
“彦少瑾，L市下雪了，很大的雪。我好想你，希望你在新的一年里，身体健康、如愿以偿！”祝竹发短信
“祝我的小白兔新年快乐，在新的一年里，身体健康、如愿以偿！”彦少瑾回。
祝竹的父母因为忙，没有留到正月十五。这次，祝竹没有伤感，把爸妈送到车站，反而安慰他们不要牵挂，自己已经是个大人了！
表哥说社团有事，也在十五前回学校报道了。
十五当天，又是四个小伙伴约好去逛灯会。
“宝贝儿，你这回一定要跟紧了，别像去年那样再走丢了....”韦杰说
“我现在怀疑，那不是走丢…而是，故意的…”美丽用怀疑的眼光盯着她，祝竹心虚地避开。
“亲爱的，你今年就要考走了....四个人就变成三个人了，打麻将都不够....舍不得你啊...”小艾挽着祝竹的胳膊，伤心地说。
“我在C市等你们....我先去为你们打前锋，收集一下哪里好玩哪里好吃....”
“嗯，这么想一想....心里舒服很多....那你赶快给我考走！”小艾认真地说。
“啊？这么快就想通了？还要赶我走....”
“哈哈哈”
“看完灯，一会去看电影好不好？”韦杰兴致勃勃地问。
“好呀，好呀”大家很快达成一致。
祝竹OS：时间过的真快，一年又一年，我们都在慢慢成长和改变，我想每年都能像这样，和爱的人肩并肩一起走下去。
“彦少瑾，明年，我们一起逛灯会，好不好？”祝竹发短信给他。
“好，一起。”彦少瑾回
“女朋友...”
“？”
“一起过情人吧？”
开学了，祝竹开始了高三的寄读课程，专供文科部分，每天要背大量的文、史、政的书，连做梦都是！可是，想一想马上就可以见到彦少瑾了，给自己打气，补充能量！
2月13日正好是周末，上午，彦少瑾就悄悄地回到了L市，他先去了饭店看母亲，母亲知道儿子回来，准备了一桌子他爱吃的菜，比年夜饭还要丰盛。王叔也帮着一起忙活。
“单位还有事没处理，我就先走了....”准备好饭菜，王叔说。
“王叔，留下一起吃吧....我过年没回来，今天，就算补一顿年夜晚....吃完再走。”彦少瑾留住他。
“嗯，那行，那就一起，一起吃......呵呵....”
“你看你，围裙都没脱，还要走...”母亲笑得合不拢嘴。
后来，王叔和彦少瑾两个人喝了点白酒，母亲高兴坏了，好几次红了眼眶，偷偷抹眼泪。
“王叔，谢谢您，这几年对我母亲的照顾...这杯酒，我敬您，祝您身体健康！”彦少瑾端起酒杯干了，接着又倒了一杯。
“这杯酒，敬我妈....妈，我希望您永远健康快乐....这么多年，您辛苦了.....”
母亲能感觉到，儿子自从上了大学，改变了很多，这个曾经懵懂而充满戾气的少年，如今变得成熟，像一个真正的男人。
彦少瑾从饭店出来，打车到了花店，然后回了趟公寓，还在楼下的音像店租了两盘录像带，是一部韩国新上的爱情喜剧片儿，还有一个部香港悬疑警匪片儿。又在公寓忙活了好一会，之后，出门向石桥头走去。
彦少瑾OS：没在家么，怎么灯没亮
然后他拨通了电话：
“在做什么？”彦少瑾
“看电视，吃草莓！”祝竹以为他明天才回来。
周末吃完晚饭，三姨被朋友叫走去打麻将了，要打通宵，可能要隔天早上才回来。三姨夫去C市开教研会，还有一周才回。
三姨出门后，祝竹洗了个澡，因为这段时间，背题背得要疯掉了，学习压力太大了，就算要拼，也要劳逸结合，科学面对。
这个周末，她要彻底放松一下身心。祝竹靠着沙发吃着草莓，穿着蓝色针织袜的脚，敲了老高，状态完全放飞自我，懒散地回着短信。
“想我么？”他每天都想问一遍这个问题，今天，白酒的度数有点高，酒量很好的他，竟然有点醉。
“还行吧。”祝竹说得很淡定，她知道明天他就回来了，不想太矫情。
“还...行...吧.......那好吧，情人节见面会取消。”彦少瑾假意生气，酒劲儿上来，口气更像个孩子。
“想，很想，非常想。”祝竹咧着嘴重新回复。
“那，你出来！”彦少瑾
祝竹先是一愣，然后突然反应过来，立刻穿上外套，跑了出来！
“呵呵…你怎么今天回来了？”祝竹飞奔过去一下抱住了他。
“一起过节，当然要一起过节日的第一分钟啊”彦少瑾捻着她的头发，她的头发刚吹干还有点潮，散发着洗发水的芬芳，他帮把她的卫衣的帽子戴上去，她只露出个小脸。
“你喝酒了？”祝竹嗅了嗅
“嗯，下午去我妈那儿看看她，和王叔喝了一点白的。
“喝多了？”
“没有，我的酒量你还不知道？....怎么在看电视？没有在学习？你是想，放弃了么？”
“不是的，这段时间，真的太累了，脑子里全是高三的那些重点，做梦都在划红线....”祝竹委屈地抱着他，抬头望着他。
“你说，我会不会猝死啊....难以想象，你当时在速习班，是怎么做到的，也是我太笨了，没有你那么聪明，记忆力又不好....真的，感觉很累很累，我需要动力，我需要充电...”
“啵”彦少瑾亲在她的额头上“给你这小脑袋瓜充个电”
“情人节，想怎么过？”
“嗯，只要是和你在一起，就很开心了。”
“去我公寓？我买了台录像机，回去看电影？想么？”
“嗯，好。”
到公寓楼下，彦少瑾和祝竹进去超市买了一些零食和水果，祝竹看到一瓶新出的果味奶色的饮料，想尝一尝，顺手拿了一瓶。
两人牵手上了楼。
“你先在外面等我一下，好久没回来，里面有点乱，我简单收拾一下。”彦少瑾说
“嗯”
大概过了5分钟
“进来吧”彦少瑾在里面喊，祝竹推开虚掩的门，顿时愣住了。
房间的主灯是关着的，只有落地灯和台灯开着，暖黄色的客厅茶几上，放了一束很大的红色玫瑰，几面上还铺了一些玫瑰花瓣，三根红色的蜡烛立在茶几上，烛光轻轻摇摆烘染出浪漫的氛围。
“你什么时候弄得？”祝竹傻傻地笑。
“去找你之前....祝竹，这是我们过的第一个情人节，我不太懂这些，问了我的军师（指谭放）就匆忙的准备了一下....”他低头轻柔地说。
“谢谢你，我，很喜欢”祝竹点起脚，轻轻地吻了他一下，彦少瑾回吻她，他的酒劲还没过，他想要更多。
吻了一会儿，彦少瑾感觉自己气息不对，马上停止。
“我们看录像？”
“嗯，好。”
彦少瑾让她选看哪一部，祝竹选了韩国的爱情喜剧，情人节当然要看浪漫的。
彦少瑾在客厅调电视和录像机。祝竹在厨房切水果，还摆了个像模像样的心形拼盘，倒了两杯那个果味的奶，一切准备好。两个人坐在沙发上，看起电影。
吃了一会儿又喝了一会儿，祝竹感觉自己脑子晕乎乎直犯困，她拿起果味奶瓶看了一下，竟然是一瓶18度果味奶酒。
“怎么了?”彦少瑾问
“这是酒...”祝竹脸色泛着红，读了一遍奶酒上的贴纸说明。
“才18度....你的酒量，就这样？....”
“我爸妈都不喝酒，我是遗传....一点酒精就不行....我感觉自己头很晕！”
“晕了？”
“嗯，有点迷糊”
“去床上睡一会？”
“不用了，我去倒点热水喝....”
“乖，听话，去睡一下，我自己看，没事。”
“那好吧，那在12点前，你一定要叫我”说好的一起过情人节，不能错过情人节的第一分钟。
“好。”
祝竹晃晃悠悠的走向彦少瑾的床，掀起浅灰色的被子，爬了进去。
祝竹OS：这是彦少瑾的床，上面还有他的味道，是檀木的香味儿
没一会，祝竹就睡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