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于金豆的那个下午

“皮蛋，下午一起去鬼道场吧？”

一个周末的清晨，我突然被金豆的一道电话吵醒了，说是让我陪他去一趟鬼道场。因为周末我也是闲着，没多想便答应了。

时间接近两点，和金豆通过电话后，我坐着十二路公交车在晋江路下了车。

“金豆。”

我一眼便看见了人群里的金豆——高高瘦瘦，戴着个墨镜，穿的是一件亮黄色的格子衫，在这个偏暗色系的世界里显得格外亮眼。只见他脑袋微微撇向一侧，嘴巴一张一合的，像是在和人说着什么。

“嘛呢？”

我挤过人群，用胳膊揽着金豆的脖子，质问着他所正进行的“勾当”。

金豆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指指着一侧的耳朵。我顺着他的手指瞧去，是一个黑色的蓝牙耳机。

“谁呀？”我低着嗓子，差不多只是比划了两个口型。

“网上认识的一个女孩子！”

金豆说得很小声，配合着他的口型，我才明白了他的意思。

“弟妹！”我戏谑地冲着金豆的蓝牙耳机喊了一声。

“你别把人吓坏了。”金豆本能地用胳膊肘把我推开了，然后又慌慌张张地对着蓝牙耳机解释道：“刚才那个，那个就是皮蛋，你别介意啊？我也没想到他……”

我注意到金豆的整个脸都红了，活像是一颗展示柜里的红苹果，我记得我第一次放小黄片给他听，也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我们顺利坐上了16号公交车，准备前往鬼道场，金豆坐公交车一般都是有人让座的，而我也习惯靠着他的椅子抓着附近的扶手。

“我们现在上车了……大概离鬼道场还有半个小时吧。”金豆似乎正在用蓝牙耳机进行实时通话，又突然扯了一下我的衣服。“是不是啊，皮蛋？”

“对对。”

“我们现在到嘉陵站了，这附近我记得有家凉皮特别好吃，好像是在一个巷子里，就是打路边棚的哪种……现在是东大街，我倒是不清楚这边有什么，不过听起来挺热闹的……”

金豆一边听着公交车里的语音播报，一边向“女朋友”介绍站台附近的情况。——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

“锦兰路到了，下车的乘客请往后门下车！”

我习惯性地扶起金豆，然后稳着他的肩膀，不过这一次，却被他一个很明显的力道推开了。

“皮蛋，你让我自己来吧。”

金豆慢慢摸索到了车门口，侧过身子，一只手晃着导盲棍，另一只手则扶着车体，然后伸出右脚轻轻探着台阶，踏实了，又把另一只脚放了下去。

下了公交车，金豆突然转身对“我”说道：“6不6？”——他显然是不知道我的位置，我正站在他的身后。

四月天，一件半截袖便能消去所有暑气，天气正好。鬼道场的人很多，不过大多数人都是进来散步的。——鬼道场的娱乐设施都是半独立的，单独付费，进场是不需要门票的。

鬼道场还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就是不满半数不开机器，所以很多时候为了玩一把过山车，都要等上十几分钟左右，凑个半数。不过那天的我们是幸运的，已经有六个人在等我们了。

在工作人员的安排下，我和金豆被安排在了一对姐妹的后面。其中一个的年纪和我们差不多大，一头齐肩短发，另一个则只有五岁左右，扎着一条马尾辫。

“姐姐，那个哥哥是不是瞎子啊？”小女孩小声询问着旁边的姐姐，但显然不够小声。

小女孩的姐姐似乎也知道了自己的妹妹犯了什么忌讳，赶紧用手指点着小女孩的嘴，比了一个“嘘”的动作，然后一脸歉意看着我。

“好啦，过山车要开了……其实我比较喜欢坐第一排，感觉就像自己飞在风里一样……”金豆很自然地对着耳机里的人侃侃而谈，似乎什么都没听到一样。

过山车缓缓地发动了。

“啊——”

“啊——”

…………

我听得出来，这一次金豆的喊叫声里，不再是以往的喜悦和兴奋，更像是一种呐喊。

一轮过后，我牵着金豆慢慢离开，眼睛不自觉地回头瞄了一眼——姐姐站在妹妹眼前，比划着手势。那时候我才恍然大悟，那女生，是哑巴。

我把金豆领到了一把长椅上后，便离开去买水，然而往回走的时候，却发现了金豆的跟前多了一个牵着气球的小女孩，正是刚才一起坐过山车的那个。应该是过来道歉的，我怕惊扰到那暖心的一幕，便猫在了花坛的一侧。——小女孩轻轻地把气球绑在了金豆的手腕上。

我本能地在附近找小女孩的姐姐，果不其然，在不远处的一条长椅上发现了她，她似乎也注意到了我。

小女孩走后金豆的心情似乎好了很多。

“刚才一起坐过山车的小女孩送给了一个气球，她说是红色的，应该很好看……皮蛋买水去了，应该也快回来了……”

我把饮料放在了金豆的手里，然后就势坐在了椅子上，不过视线依旧停留在了尚未走远的那对姐妹身上——姐姐正牵着妹妹往出口走，奇怪的是，姐姐一只手拉着妹妹，另一只手则放在了耳朵上，像是在听着别人说话，然后一边轻轻地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