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心只有三两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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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例会,同事们轮流发言,总结工作,制定计划。苏悦话向来少,部门十五个人,轮到她,话简短倒也不失条理,各项工作都在按计划进行,下周有两个活动,公司赞助国际马拉松赛的沿途服务部,她这边会联系媒体,跟进报道。
汇报完毕,顺手摸过笔记本边上静默半天的手机。点开微信,看到南风在他自己命名为“赏心只有三两枝”的群里发红包。红包也有名目,叫“同喜同喜”,苏悦往上翻了翻红包前面的信息,果然,他的副院长批下来了,看他与几个老友聊天里的话,教授的职称在今年春天应该也会有结果,四十二岁,他将成为他们学院最年轻的教授。
01
苏悦有些好奇,想点开看看南教授会发多大个红包?记得上高中时,晚自习花两毛钱买四个花生牛轧糖,会大方地分红自己两个。
苏悦开始盯着笔记本大胆走神儿。与南风认识有多少年了呢?他今年四十二岁,认识他的时候,上高一,他十六岁,比自己小一岁。时间过得真快,转眼,两人已经认识二十六年了。
二十六年里,似乎很多朋友都失联,后来因为微信,因为热心的同学们,慢慢地找回一些。而南风与苏悦却一直保持联系。他们是老同学,是好朋友,苏悦比南风大一岁,从认识起,就开玩笑说,这是她失散多年的弟弟,两个人最像的都是眼睛笑起来都是“眯”成一条线。苏悦觉得,在南风眼里,自己应该就是好兄弟,是异性好兄弟。
高中毕业后,不在同一城市上大学。苏悦在 北京,南风在武汉。上大学那几年,没手机,有呼机,他们这些山里出来的孩子,生活费都得靠自己挣,更是没钱买。沟通基本靠写信,偶尔打长途。大学时代宿舍里的电话只能接不能打。接到最多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在同城上大学的男朋友,一个就是南风。男朋友的电话都很短,你下来,老地方见。约了看电影,图书馆,一起去公园,一起去吃三食堂的烧麦和兰州拉面。
接得最长的电话,是南风。开始只是偶聊聊,从大二起他开始谈恋爱,几乎每次约会后都会打电话给苏悦分享恋爱心得,总结经验;与谁牵了手,与谁第一次接吻咬了舌头。
电话放在宿舍老大的床头桌子上。一接起来,先听到呵呵先乐的,就知道是南风。大学四年,南风的电话打了四年,几乎都是汇报学业进度和恋爱经验。四年里南风与宿舍里的姐妹们都成了朋友,而自己那个男朋友却早早地分了手。
有时候南风打电话进来,苏悦不在,就换了她们几个轮流接待当知心姐姐。老大评价南风,这孩子实诚,人好,将来有出息。就是在谈恋爱上有些缺心眼,但总会有慧眼的人看上他且相伴终生。
我们都笑老大瞎扯。不管是谁,最后总会有人相伴终生,不是吗?
南风大学毕业,恋爱失败两次,离开武汉去了沈阳读研究生。这期间,遇到真爱,志同道合的美女学霸,据说,一眼就爱上了这个可爱温柔的暖男,一笑,眯眯眼儿。
南风上研究生的时候,苏悦结了婚。
南风上博士的时候,苏悦生了孩子。
南风还是经常会打电话,有时候写邮件,那时候有QQ,MSN,但他们时间不一致,南风忙着学业和爱情,苏悦忙着结婚生小孩儿。
南风在读研的时候迷惑是不是要考博,半夜喝了酒打电话给苏悦。苏悦接了电话光着脚走到卧室外面,站在月亮照进来的阳台听他说,说是不是读书没有用,是不是要先结婚,是不是要先找工作,说很多,这些离苏悦都很远,但苏悦总是认真地听着,在这边偶尔“嗯”、“是的”接一句。
苏悦从不劝他。她一直是他最好的倾听者,一直一来都是他需要就来说,而她需要的,就是在这里,听他说。他说完了,自己会做出选择。
苏悦总会在最后说,南风,其实你心里已有答案,顺着心做就好。
02
半夜来电也是偶尔,邮件开始多,后来也少。南风参加过苏悦与先生的婚礼,所以对南风与因式苏悦多年来情同姐弟的特殊关系有所了解。记得有一次,苏悦与先生闹矛盾,选择关掉电话失踪。先生找苏悦最好的闺密大学里的老大,老大说,我不知道,你最好找最风。要轮闺密第一,他俩算。
果然,老大打电话给南风,南风打通了苏悦的电话。先生开始会说几句,但很快放弃了猜忌。如果苏悦和南风有问题,这二十多年里,有的是机会。他们太熟,只能做兄弟。
后来,南风毕业分回武汉的大学,意气风发,从做学术到做管理。与一起读了博的学霸美女结了婚。结婚的时候,苏悦生二胎坐月子,没去成,刚好先生去长沙出差,绕过去替她参加了南风的婚礼。那天苏悦的很多老同学从全国各地赶来,参加这难得的博士同学的婚礼。他们听介绍听说来的这位是苏悦的先生,都赶来灌他酒。说,还是南风有面子,这么多年,谁结婚苏悦也没去过,都是捎了红包去,还是南风,自己来不了,先生替着来,这情谊,难得。
这几年,南风就一直在苏悦的朋友圈里。南风建立了个群,开始里面只有三四个人,起名叫“赏心只有三两枝”,每天会在里面发一些生活日记 生活照片,苏州说一在里面不说话,但南风发的所有信息她都会认真看一下。她每天都过得挺好, 就很好。只是这群里面慢慢加了大学同学、研究生同学、博士生同学、院校领导......
苏悦收回神儿,看到现在这个群里,已经有六七十个人。而自己,也是唯一一个从来不发言的朋友。这个“三两枝”的群,慢慢变成了交流如何发表学术论文、晋级和在哪哪喝酒和谁谁喝酒,喝得是什么酒,为什么喝这个酒的一个“向上走”的进步群了。
03
苏悦最近一次见南风,是一年前的春节里的年初六,他来这个城市看望一个导师。苏悦组了个局,请了大学里几个“聊过四年天”没有见过面的老大老六几个,喝了酒。那天老大对苏悦说,你不信我,我是学过易经的,我看人最准!南风有出息,你看人家现在都是大学老师,快是教授了!人家老婆也是博士,有眼力,不像你......
苏悦推老大,说她喝醉了。苏悦说,你喜欢南风,是吧?你不敢承认对吧?
苏悦觉得吃惊,有吗?自己哪里表现出喜欢?怎么会呢?
南风喜欢过很多人,高中里的班花,大学里的学妹,还有现在是老婆的美女学霸。
苏悦喜欢过很多人,高中里的学长,大学里的男友,还有上班里地铁里遇见的斯文男,就是现在自己的先生。
但那天晚上,苏悦被老大的酒话一熏,忽然觉得,这种猜想也许是真的,有时候,你喜欢一个人,你不知道,或者,你喜欢一个人,却装着不知道。
end
十六岁,晚自习分苏悦两块牛轧糖的男生。
十八岁,失恋时拉着苏悦喝光一打啤酒的男生。
二十一岁,第一次和女生接吻后马上分享给苏悦那个男生。
二十四岁,结婚还是读博,写五千字长信给苏悦的男生。
苏悦忽然明白,那个多年前赤着脚站在月光里听南风说了一个半小时酒话的女生,为什么从来没有问过是不是喜欢过南风这个问题,也许,在她的心中,早有答案。
会议还在继续。管工会的同事在说,春游可以去武汉,武大的樱花开了,咱们可以看一看。
苏悦听到武汉手忽然碰到笔,掉在地上,大家都看着她笑,她有些尴尬地低下头装着看下手机,手指一碰,竟然点到红包,她看到,她的红包是最后一个,三毛一。她心里笑,现在南风是教授了,真小气。
她还是好奇,到底南风发了多少红包呢?她点开,嗯,是一百,分了二十个。苏悦是红包最小的一个。
苏悦想,南风不小气,但再也不是那个会分一半牛轧糖给自己的那个小男孩了。
而自己,也再不是那个可以站在如水的月光里接她电话的苏悦了。现在夜里睡眠不太好了,她总是关了手机。
你曾经喜欢过那个男孩吗?也许,你喜欢过,却装做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