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传】1988，我的童年（1）

【自传】1988，我的童年（1）

每个人的记事年龄是不一样的，有的早，有的迟。

我不知道自己属于哪一种。但是我目前能够记忆起的最早的一件事情发生在小学一年级开学的时候。那一年是1988年，具体的日期早已记不清了，但是按照这么多年没有变化的9月1日开学的惯例来看，应该也是9月1日。

我记得，那一天，所有的同学都坐在教室里上课，领新书，而我则坐在教室前门的门槛上玩。我原本也是要坐在座位上的，可是老师说，已经没有座位了，而且，因为我年龄不够，准备还将我退回到学前班去再读一年。而在这之前，我已经在学前班里读了两年。

当中午回家，将我的待遇告诉了母亲后，母亲拉着我的手，找到了一年级的班主任。那个时候，每个年级只有一个班，所以班主任也很好找，还有一个就是我家就在学校对面，所以老师，我妈也都认识。

不过，认识归认识，可谁要是不让她儿子好好读书，那她就不客气了。到了老师办公室后，先是开始骂人，后面又开始砸桌子，临走时还放出一句话，下午谁要是不给我儿子在教室里坐着上课，我跟谁没完。

那一天，我之所以记忆如此深刻，深刻到，我在本不该记住的年纪里，都深深记住了，就是因为那一天我妈表现出来的霸道、强悍的气场，那是我在后来几十年里，直到今天都没有再见到过的。

其实，后来，我一直都在思考，为什么平时非常贤惠善良的母亲，会在那一刻爆发出如此强大的小宇宙。这么多年，我始终未能得到准确的答案，我也试图问过妈妈，但是她说，她早已忘记了有这回事。

不过，我想或许这和母亲，从小没有接受过教育有关。因为母亲后来一直都会说，要是她读过书，认识字，有点文化，凭她的脑袋瓜子，一定可以在改革开放之初，就抓住机遇，在商海中弄潮，成就一番事业。所以，这或许就是后来她对于我们姐弟俩上学十分重视的原因。用她的话说，凡是上学需要用的钱，砸锅卖铁都要保证。而这也是在那个条件下，我们村子里同龄孩子中，我与姐姐为什么能够脱颖而出，为什么能够一级没留读完小学、中学的原因了。要知道，那个时候，村里的各家各户，少有几家不为孩子的开学学费发愁的，虽然一年也只需要二十几元钱。

现在想想，要感谢母亲，是母亲的那一番举动，让我最终翻过了那个门槛，走进了小学一年级的课堂，也可以说，翻开了我童年就学的篇章。

能够记忆的童年，也就从这一次入学经历开始了。而我发现在三十年后能够被回忆起来的事情，基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离经叛道。至于那个时候自己是如何认真读书，如何认真学习的经历，则是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因为我的入学问题，母亲与班主任结下了梁子，以至于在第一学期期中考试的时候，因为我考试不及格，班级倒数，语文考了53分，数学考了49分，班主任将我的母亲喊到学校，狠狠地教育了母亲一顿。似乎直到那一刻，堵在班主任心中的那一口气才呼了出来。

于是，好不容易已经风平浪静的学习生活，突然又起了波澜。原本不同意我过早上学的老师就说，你们看吧，我说了他年龄太小不能上，你们非要上，这是害孩子，不是爱孩子，还是赶紧退回到学前班，等明年再来上一年级吧。这一次，面对我不争气的成绩，母亲也没法多说什么，只是说，如果到了期末，考试还不能及格，不用老师说，她也会让我重新的。

为了能够帮助我提升成绩，妈妈每天晚上都要看着我写作业，写完作业还要检查一遍，然后才能睡觉。那个时候，我真的不知道，其实妈妈从来没有读过书，也不认识字。那些年，她拿过我写作业的本子，看似是在检查，其实什么也看不懂。而我还傻乎乎地，心怀忐忑地等着她指出我的问题所在。但每次，妈妈都会说这样一句，我看过了，你再好好从来到尾检查一遍，看你能不能找到问题。而每次，当我再认真看一遍的时候，都或多或少能够发现这样或者那样的问题，所以一直都没有发现妈妈的这个破绽。于是整个一年级的下半学年，我就是在母亲的监督下努力了起来，以至于在学期结束的时候，我考了班级的第一名，数学100，语文98。

因为上一年级的时候，我才六周岁，所以在整个班级里，是最小的，也是最矮的，站在班级队伍的最前面，很不和谐地与后面的同学在身高上有一大截差距。那个时候，我最大的心愿就是快点长大，不要站第一排，因为站第一排的人，都觉得很难看，很害羞，很没有面子。不过遗憾的是，直到小学五年级毕业，我也没能实现自己的心愿，始终牢牢地占据着班级队伍排头兵的位置。

因为身高的差距实在过于明显，所以，在小学二年级，当我们学到了那篇课文《小萝卜头》的时候，我就有了一个陪伴我整个儿时的绰号，小萝卜头。这个绰号，大家越喊越顺，最后连老师和校长也如此喊我，而我自己也在努力挣扎无果后，默认了。以至于整个小学阶段，当我自己的名字被喊起的时候，我都会有些不习惯，要么是来新同学了，要么是来新老师了，要么就是我爷爷到学校来找我了。

在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我们的班长换成了一位女生。今天的我，不知道该如何描述三十年前的自己究竟是怀着怎样的标准，去看待男女同学关系的，又或者说，那个时候，其实对于男生和女生的概念，感受最多的，还处于上厕所去不同的地方。因为那个时代，我们上学的时候，可以和女生手搀手过马路，甚至一直搀到家，我们座位也是坐在一起，虽然也有个别同学在桌上用小刀刻上了三八线，但是大多数人还是共享的。

对于我来说，原本很平静的二年级生活，就因为新班长的出现而发生了些变化。起初，我还没有感受到，或者说察觉到这种变化，直到一次女生班长因为生病休假了很长时间，等到她康复后上学，我才知道，问题来了。因为在她上学的那一天，苦于上课没有机会说话，下课后，想要和她说两句话的时候，没想她竟然去了厕所，而我竟然也去了厕所，当然我去的是男生厕所。

那个时候的村小，条件还是比较简陋的，男生和女生的厕所中间只有一面墙，于是，我就站在男厕所问我们的女班长，是否一切都好，身体怎么样了。

当时，我并没有觉得这么做，需要什么勇气，或者说需要什么准备，只是觉得想说就说了。可没想，上课前，我就被班主任喊到了办公室，说我耍流氓。对于一个七岁的小男孩来说，那个时候的我，真的不知道，什么叫做耍流氓，只是知道，老师批评我了，只是知道，在上厕所的时候，不应该讲话，尤其是不应该喊的那么大声，让隔壁的女生都听到了。

我记得，那个时候，自己原本是想要解释说，我不是无缘无故大声喊的，我就是想让隔壁女生听到。可是，我没有得到解释的机会，因为上课的铃声响了。

现在的我，在回顾自己情感发展历程的时候，从来没有说起那一年，在小学二年级发生的这件事，但是当我回想到那个时间段时，还是忍不住要将自己对情感的朦胧感受提升到那里，不然我很难解释自己为什么那么渴望，在第一时间对她表达我所想表达的关心。

事情虽然在老师的批评教育后过去了，但是同学们是不会忘记的，以至于后来到了三年级，四年级，五年级，甚至毕业以后很多年，当我们小学同学聚在一起的时候，还是会提到这件事，还是会有人问起我，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

厕所门事件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敢正面看女班长。我感觉从那以后，我开始怕她了。之所以怕她，一来是因为我的个子矮，怕她欺负我，二来是因为我感觉有点喜欢她，所以怕她讨厌我。当然，这些想法，当时并不是如此清晰的，只是有点莫名其妙的感觉，很朦胧，很朦胧，不知道因为什么，就是这样的感受。但是，因为我的个子小，岁数小，所以，在那个时候，我是基本上很难参与到课间游戏活动中去的。

当时我们流行的课间游戏，一是斗鸡子，二是格子，三是扔沙包，四是走搪瓷，五是掼包子。无论哪种游戏，都是需要身高和力量的，而我这两样都没有，所以游戏双方，无论是谁，都不愿意要我。以至于，我绝大多数时间，在课间都是在观赏别人的游戏活动。谁也不想因为带上我，在游戏中，还没有开始，就先输了一半。

当然，我也不是全然没有机会上场，当他们人数不够，或者实力悬殊太大的时候，我就会被作为添头，送给实力较弱的一方，如此，我就有了上场的机会。虽然大多数时候，有没有我，都无法影响游戏胜负的结果，但是偶尔，也会因为我躲起来，他们忘记了我的存在，从而，在斗鸡中，当对方全部放下脚，欢呼胜利时，我一跳一跳地跑出来，让我们这一方也瞬间激动地喊道，我们还有一个人，我们还有一个人，我们胜了，我们胜了。于是获胜的我方，欢呼雀跃，而失败的一方则站在原地懊恼不已。

二年级的学校生活很多细节，都早已忘记了，能够记得比较深的，除了这些课间的游戏外，再有的就是眼保健操了。

我至今，仍清晰地记得发生在课堂里，做眼保健操时的事情。因为我个子矮，坐在凳子上，再趴到桌子上做眼保健操，就够不着。于是我就把书包垫到屁股底下做操，结果可能因为姿势太舒服了，做着做着，我竟然睡着了。

就在我熟睡的时候，同桌用笔使劲捣了我一下，这个时候，我朦胧中看到老师在看着我，并且在喊我的名字，我就认为是老师在喊我起来回答问题，就立马站了起来，可是因为书包垫在屁股底下，结果整个人直接就把书桌趴倒了，所有的同学都是哄堂大笑。我记不得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记得，放学后，老师把我留在教室里，一直等到我爷爷来接我，才放我回家。而那一天，我一直在想的问题是，教室内外的墙上为什么挂着的全是大胡子外国人，直到毕业以后，我才直到，这些大胡子都是了不起的人。

整个二年级，我的学习成绩一直都非常稳定，班上，我和班长的成绩排名，向来都是1、2或者2、1，而因为学习成绩的稳定，我在老师们心中的形象也开始有所改变。到二年级学期末的时候，班主任找到我说，想让我当升旗手，也就是所谓的中队长。那个时候，能够升国旗当中队长护国旗，是每一个少先队员的梦想，我没想到，自己的第一个小梦想，就这样实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