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州记
泉州的旅游火起来似乎是源于簪花,而我却是因为一节公开课才开始认识它。
记得去年九月,因为需准备一节非遗主题的公开课,抓耳挠腮搜索资料时,泉州的一份南音申遗出现在电脑屏幕上,于是我开始走进这座城市。鉴于好奇心,开始计划自己去一趟,不满足于他人的评价,只看文字或纪录片于我而言都过于隔靴搔痒,于是便有了年末去泉州的行程。
“半城烟火半城仙”是我在所有的介绍性文字中牢牢记住的一句,我好奇烟火气和仙气如何流窜于一座城市之中。
从深圳去泉州,耗时近四小时,下午出发,抵达时已是夜幕降临时分。酒店选在居民区附近,与古城有一定距离的地方。酒店下面就有一家沙县小吃,经营者是一对中年夫妇,店内陈设与深圳城中村的沙县别无二致,红色的招牌,油腻的桌椅加上并不柔软的餐巾纸,当然出餐速度一如往常的快,且菜色也并无新奇之处,我要了一碗面条,加了一块豆干,胡乱对付了第一顿。放下行李,想着去一趟古城,虽知道都是游客拥挤之处,但来都来了,见见也无妨。于是上了出租车,和师傅闲聊,一听我们要到古城,师傅便知晓我们是游客。他的话匣子打开,原来师傅也并非泉州人,只是在此处谋生。提及古城有无好玩的,他语出惊人,说根本没什么可看的,只有游客才会傻乎乎地跑去。我一听竟没忍住笑出声,他说的的确没错,于他而言,每日谋生的城市能有什么看头,兴许这座城市在他的脑海里,不过一张横纵交错的地图和公里计算的价格罢了。而我们这些“闲人”不过就是换个地儿,给生活找些新鲜感。兴许傻乎乎本身就是旅行的一种类型。但是下车时,他还是推荐我们去吃某一家的粽子。
想到自己之前离开鼓浪屿,也曾和一个出租车师傅聊天,那个雨夜,他放着闽南语的歌曲,婉转幽怨的女生唱着“雨水我问你”,只觉这个城市的夜晚美妙至极。也许就是那一次,我开始喜欢在异乡的出租车上同师傅聊天,闲谈中,总能有些意想不到的收获,就像这次的粽子,我去不去吃其实不重要。其实人,大抵也构成了旅途的一种风景。
抵达古城,直奔芥子书屋,老旧的书店在巷子一角,里面陈设拥挤,复古的调子在暖黄色的灯光下摇曳,行人陆续进来,看看摸摸,又出去。我在里面驻足许久,书架上的书籍有的很是陈旧,一些艺术家在这里放着自己的手作小书或是插画贩卖。在此过程中,我只见两个小姐姐买了店内的书籍盲盒,大抵出于好奇,又或许是送自己一份打着问号的礼物。而我最终在书店最里侧的一张饰品架上买了一条手链,被小姐姐原创设计的概念打动,三百块买下,洋洋得意。回到酒店却忍不住在淘宝搜索,发现不过是五六十块的小玩意,心情顿时失落,想来也是曲折。好在我善于自洽,告诉自己,这是芥子书屋才有的,只属于我和这个夜晚的泉州。于是眼前的手链,又变幻了光彩。我想,这条手链如同一次选择,至于价值几何,从你买单的那一刻便定下了。
第二天,我早早起床,在居民区转悠,见一老妇人在店外摆出一个铁桶状的器具,类似家乡贴饼的店家会用到的器物,只是上面的平底铁锅里盛放的是又大又白的包子。和以往早餐店所见不同的是,眼前的包子个头很大,且不用翻面。我买了一个肉馅的,包子底焦香松脆,而上面则柔软蓬松。看了一眼老妇人身后的门面,竟无招牌,大抵就是小区居民会来购买。想来街巷处寻美食也着实有些趣味,像是寻宝,只此一份,甚至见到无招牌的那一刻,有些窃喜,坏则坏矣。
接下来进到一家临街的面线糊店,老板用闽南语同我招呼,我完全不懂。见我用普通话点餐,她的语音切换流露出些许不自然。面线糊是泉州特色小吃,我所见是一种极细软的粉丝状,粘稠如糊,鲜香绵软,可加很多辅料,如油条、米肠等。因为对分量不甚了解,初出茅庐的我狮子大开口,以至于最终落得个打包的局面。吃到一半,陆续有人进来,他们与老板交谈甚欢,熟络程度可见非凡,我甚至听到他们点了某种橱柜内没有的食物,像是肥肠,大抵是老板的保留菜色,我这种外地客人哪里能够品尝。此刻店内的我俨然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于是只得加快了速度,填饱肚子。
在地图导航附近的开元寺,因为起的够早,于是便有充足的时间慢慢散步过去。沿街路过一个商场,见一棵硕大的古树,下方竞坐落着一座极小的庙宇,我走近看,庙宇的矮小程度更是清晰可见,需要蹲身才能一睹“神”容。庙宇旁,一位身着绿色工作服的清洁工正在从容地清扫广场地面。大抵因为为时尚早,广场上来往的人不多,唯独我一个惊慌好奇。
接下来的路途中,我忍不住四周观看,与深圳差不多的街道,树荫葱葱,商业街与老旧居民楼交错出现。待地图提示我:目的地就在前方……我才发现,导航带领我来到了开元寺的后门。彼时还不到九点,出口处已有几个人准备出来,犹豫之际,还是决定反其道而行之。早晨的庙宇分外清净,大抵是人少的缘故,每一个人似乎都静悄悄,放慢了脚步,降低了音量一般。寺庙内部明黄色的墙壁在阴天显得柔和了些许,我驻足抬头,只见庙宇两侧有颜色绮丽的装饰,似是飞龙却又少了些凶神样貌。高处的墙壁用艳丽的色彩勾勒出燕子、竹子等图案,拥挤紧簇的构图竟让人觉得有一种富丽的柔和感。院内砖建筑所用砖块多为褐红色,有些故宫红墙的感觉,只是少了些陈旧感。不一会儿,我便踱步到正门庭院内,见一群鸽子在地上散步,因为人少,它们丝毫没有被惊扰,闲适地游走或低飞再落下,蹁跹于低空中,挥翅的声音也慢悠悠起来。庭院中古树葱茏,巨大的石龟卧于树下,它眼里的春秋,早已跨越千年,人类无法永生,却可以造出长生的器物,也许时光流转,它们获得了另一种形式的生命,承载着历史变迁,如此想来,便觉岁月悠悠,神奇万般。
十点左右,人们纷至沓来,几队导游带领着各自的队伍在庙宇内有序穿梭。当我驻足在东西塔下时,聆听了几个导游的解说词,历史在他们口中纷纭流转,有的快,有的慢,内容虽大致相同,但每个人的讲述的况味却又有些微区别。我绕塔一圈,不经感叹,古代工匠们造物时是否想过,若干年后,他们早已灰飞烟灭,而那些经他们打磨的石头又被后人所抚摸。
结束开元寺行程前,我虔诚跪拜焚香,此时庭院的鸽子已经在高空活动了,眼前的开元寺是香客们的。出开元寺门,眼前便是繁华的商业街,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扑面而来。接下来我骑着共享电动车穿梭于大街小巷,我才发现泉州的庙宇或是在商业街附近,或是直接跻身于居民区,这于我而言,着实新奇。财神庙门口香客众多,街巷角落处也能见到一些简陋的祭拜处。似乎庙宇无处不在,随时可见,随时可拜。想起纪录片中评价泉州乃是佛祖的人间办事处,倒真有几分恰当。
我的老家在安徽南部,家乡也有老人信佛,寺庙也常见,但与泉州的不同之处在于,老家的庙宇一律坐落在山上,极少看到闹市之中的寺庙。我们总要向上攀登跋涉许久,沿途拜土地等,才能到达庙宇处。于是拜佛只能在特定日子进行,比如初一十五,人们会一起前往,其他时候的佛堂,大抵比较清净。
兴许“半城烟火半城仙”正是此意,佛祖生活在闹市之中,人们居住于庙宇附近,一切欣欣然,郑重与热闹,宗教的虔诚与日常的生活交相辉映,构筑了这个城市独特的气息。
而我此行,所走进的,正是是我的日常之外,经验之外。也许一切行走,皆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