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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访手记二:“我是她的女儿,一辈子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2023-03-22  本文已影响0人  刘敬德

讲述者:刘馨雅

地点:惠州-馨雅服装店


兜兜转转好一阵子,我终于找到了馨雅服装店。它位于步行街附近的巷子里,店面不大,专卖女装。走进店里,柔和的暖色调,整齐的陈列,淡雅的桂花香,让我对这家店顿时生出了几分好感。

刘馨雅给我的感觉,和她的店是一样的。

那天她画了淡妆,穿着一条亚麻长裙,外搭是姜黄色的针织衫,头发做了造型,染了咖啡色,媚而不俗,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的。

见到我时,她很客气,又是上茶,又是招呼我坐下。那天是礼拜三,没什么客人,我坐在沙发上,她在一旁烫着衣服,娓娓道来她的故事。

“14年春节那会儿,算是我人生的低谷。我离婚了,母亲也过世了。对,还有我的房子,卖掉了。所有你能想象得最糟糕的经历,都在那一段时间发生在了我的身上。但一切一起比起我妈,都算不了什么。”

39岁的刘馨雅,离异后一直单身,老家在广东梅州,不到20岁时,她就来珠三角打拼了,开始在广州,后面辗转来到惠州。

“那时在广州,我的工友,一个也是梅州老家的姐姐,问我愿不愿意多赚点儿钱,她说在惠州这边有路子...当时还小,对夜总会、陪酒啊这些工作都是一知半解,知道不正经,但没怎么犹豫就去了,原因很简单,因为我缺钱。和我一起去的姐姐,做了两个月就走了,而我一做,就在这儿行做了十多年...欢迎光临!”

突然进来客人,刘馨雅上前招呼。

刘馨雅在单亲家庭长大,父亲在她6岁,弟弟2岁时,在深圳的工地坠楼,意外过世。母亲拿着赔偿金,在梅州老家承包起了柑橘园,一个人拉扯大了姐弟两个。刘馨雅高中毕业时,有继续读大学的机会,但学费对家里而言是一笔难以负担的天文数字。

“连着两年气候都特别差,果园没什么收成,家里吃饭都是问题,更别提读书。我妈表面上不表态,但私底下已经在帮我了解外出打工的事了。我走的那个早上,我妈塞了个小荷包给我,叮嘱我拿好,还说了好多话。上火车后,我跑去洗手间偷偷打开,里面放着一枚小小的金戒指还有两张五十块。”

刘馨雅她这一离开,除了春节,就再也没回过梅州。

“应该是03年还是04年,我在夜总会上班的的第二年,那年我终于存到了些钱,一个港客,很喜欢我,出手大方,他来惠州时,都是我作陪,私底下小费都是几千几千给。

那年回家,我买了好多东西,给我妈买了一套金首饰,没有买衣服,几年没见,怕尺码大小不合适。”说道这里,刘馨雅自然地露出了笑容,她停顿了一下。

“那也是我最后一次回梅州过年,两年不见,我妈头发白了,皱纹也多了,我后悔没买些护肤品给她。”

那个年对于刘馨雅而言过得并不轻松,整个假期,妈妈没有提到刘馨雅在惠州的事情,但刘馨雅心领神会,妈妈是在找时机。

乡里那些难听的话传来传去,随着刘馨雅回家过年,三姑六婆的讨论更是达到了高潮。离开的前一晚,刘馨雅拿了一张存折给妈妈,里面有三万块,算是她这两年在外面全部的积蓄。那时弟弟在读高三,家里太需要这样一笔钱了。

“那晚我妈一边骂我,一边拿家里的鸡毛掸子抽我。她下手很重,但打的都是我后背,刻意避开了脸,到后来,她开始扇自己的耳光,怪她自己教女无方。

那时候,在那种保守的地方,我在外面卖身陪酒,这种事情注定要压着我妈和我弟抬不起头来。

我弟起初也因为这事情,和我疏远了。后来他到了广州念书,我每年去看他一次,才慢慢改善了我们的关系。那几年,我和我妈就一直没联系过,直到后来我在惠州要结婚,她才第一次来了惠州。”

刘馨雅把挂烫机的水箱重新加满,继续说起她的故事。

“我三十岁结婚,老公比我小四岁,是福建人。他在酒吧做调酒师,那几年,我不陪酒了,改做前台咨客。主要是我那段时间身体不好,喝不了酒,也攒够了钱。

是他追的我,我们在一起半年,他就向我求婚了。他知道我之前的经历,不介意,也从没问过。那时的我,有个两房一厅的房子还有一部雪佛兰的车,这样的条件算还行吧。怎么说呢,我们结婚算是各取所需吧。”

婚礼那天,刘馨雅时隔七年再次见到妈妈,她和妈妈彼此相拥着,都哭成了泪人。

“那几年,我不是不想回梅州看看我妈,但是一回去,就会激起乡里的舆论。我是她女儿,一辈子都改变不了的事实,而乡下的村妇们,嘴碎得很,我不想把我妈置于风口浪尖与是非之中。”

“五年前,我弟打电话给我。接电话的那一刻,我就有了不好的预感。我妈得了肠癌,在一大笔治疗费用面前,我只能选择卖房子。我老公不同意,那时我们在车上吵架,他说反正你妈迟早要死的,何必浪费这一大笔钱,我当场就把他赶下了车。

我得承认,这件事只是导火线,他和我的婚姻,迟早会解体。只是卖房子这件事加快了进程。”

14年,因为急售,那时刘馨雅的房子只卖了30万,她很坦然,说并不后悔,房子可以再买,再买到的房子只会比原来的更好,更新,但母亲一辈子只此一个。她妈妈治病花了十几万,当然结果是没能救回来,半年后还是走了。再后来,刘馨雅辞掉了酒吧的工作,拿剩下的钱开了这间服装店。

说到这儿,俨然到了故事的尾声,我和刘馨雅从中午一直聊到了傍晚。

她的店里陆续来客,意识到她要去忙了。我也告辞,临走前,她得知我本次的主题——那些四十岁还没有房子的人。

“没有房子还不算什么,怕是怕连个家都没有。”

她一边冷笑着,一边说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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