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归

五月的天空，像淡蓝的裂帛。草坪里的草绿绒绒的，笼罩着轻纱似的梦。几株高大的玉兰树上绽放着洁白的花朵，提醒着夏日的来临。

阿碧一个人走在泥路上，看着前方的野苇草在眼前蔓延开来，心好像突然被熨平了，不像从前那样充满了那么多的褶皱。她大大地吸了几口气，空气里溢着新鲜的泥土和树叶的芳香。那一刻，她听到了自己的心脏砰砰跳的声音。

她不喜欢五月，五月有母亲节。可是自己却永远没有了母亲。母亲是在五月的一个上午，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离开的。到今年是三年了，就算她不肯相信，母亲也离开三年了。三年来，无数次在梦中惊醒，手里想抓住些什么，可什么也抓不住。有几次，她想喊却喊不出来，妈妈像一快巨大的石头压在她的心上，她绝望地哭泣，可是没有人会听到。醒来的时候，她觉得自己手脚冰凉。

她总是有点精神恍惚，在超市里看到女性的衣服，总想着给妈妈买一件，看到妈妈喜欢吃的水果，也想着买点给妈妈尝尝鲜。她全然不记得妈妈已经走了三年了。她总以为妈妈是出门去了，还没回家。看到和妈妈年龄相仿的阿姨，她总会多看两眼，她真希望走着走着母亲突然就出现了，那样她可以给妈妈一个大大的拥抱。今年的山竹和榴莲都很贵，比往年还贵。可是贵她也舍得买了，只是，她把妈妈弄丢了，她到哪儿去找妈妈呢？如果可以，她愿意用自己的肉身换妈妈的肉身，可是没有任何人给她回应。痛苦的花朵只在暗夜里生长。生活如同沾着泥点的白布。

阿碧孤独地走着，她喜欢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她觉得像风一样自由。这阵子，她更瘦了，瘦成了一道闪电。虽然吃得多，却怎么也胖不起来。也许是太累了，有一次坐在秋千上就睡着了。买菜，做饭，挤公交，接送女儿，工作。她的日子被填得满满的，就这样，事情也做不完。她自己常常是首如飞蓬，心乱如麻。她觉得自己的人生反正已经陷入泥塘里了，她不介意更糟糕。

泥路上很安静，刚刚下过雨，小草上还结着晶莹的水珠。突然飞过了两只长尾巴大鸟，很快就消失在树林间。阿碧的心头一震，很想再看一眼那两只大鸟。这样的大鸟她很少见到。她感觉自己的脚踩在云朵上，人一下变得轻飘飘了。

当归，当归，应当归来。阿妈，魂兮归来。阿碧在心里默默地呼唤着。思念成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