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女儿(13)
第十三章:岁月沧桑,无常才是人生常态
秦韵去学校报道了,她最终还是决定参加本年度的高考,所以,仅剩的这78天,她又要在书山书海里翻滚了。至于旁人关心的有多少信心,多少胜算,秦韵想了想,发现自己也难以估量,但如今她只想再加把劲,拼尽全力一次,然后把剩下的,全交给命运来定夺。
秦韵在距离致安街还有两站路的地方下了车——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想走路回去。
此时正值傍晚,一天中最后的阳光也尽数爬上了楼顶,以及远处的山坡。她将双手插进外衣口袋里,缓慢前行,感受着一个个行人从身旁经过时带起的阵阵凉风。车道上熙来攘往的车流,总是伴着尖锐刺耳的轰鸣声,她看到远处街对面有两只小狗正在等待时机穿过马路。右手边的水泥石墙上涂满了城市文明公约,她将那些标语一条条看过去——“文明沙怀,共建共享”、“人人讲文明,处处见真情”、“遵守市民守则,弘扬文明新风”、“服务人民,奉献社会,传承文明”……
忘记看到多少条的时候,突然有狗的悲鸣声响彻街道。
秦韵循声看过去,是那两只已经达到路中央隔离栏处的狗——其中一只正打着转,嘶鸣不休,另一只已经穿过栅栏,却不肯离去,守望难以相助。
嘶鸣不休,说不清楚到底有多痛,但是一定很痛很痛,不能死掉,不能晕倒,但一定会后悔活得如此清醒吧?秦韵攥着十指,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脏在发颤发麻。
路人大都观望,车流依旧喧嚣,而那卑贱的生命,还在沼泽里茫然挣扎。
带它到安全处?救它?
秦韵终是将它抱走了,抱去了一家兽医站。
狗狗的右前腿粉碎性骨折,医生只给做了外固定,却并不建议手术,说因为无论怎么做,这腿都是瘸定了。
秦韵陪着输液,一直到晚上九点,最后还是秦矾找到兽医站,接她和那狗回的家。
计程车上,秦矾接过狗狗抱在自己怀里,怜爱地轻抚它的背:“这小眼神里怎么还满是惊恐呢……哦,别怕别怕,明天就不痛了,明天就不痛了,你说你呀,世界都这么乱了,就应该当心当心再当心的嘛,怎么还跑出来乱逛呢!”
秦韵提醒:“它的腿肿成那样了,你小心着点抱。”
“哦。”秦矾抱着它,就不怎么敢动了,“姐,你今天去学校报道,还顺利吧?”
“能有什么不顺利的?”秦韵笑了一下,忽又侧头盯着秦矾:“但跟你一同高考,我有心理阴影呀小屁孩!”
秦韵长秦矾两岁,现在这样来回一折腾,正赶上姐弟俩同届。
秦矾仰头,不无得意地笑:“……所以呀,你这位老人家一定要尽心尽力才行,你弟我可是‘各项全能’型学霸呢。”
不是秦矾说大话,看他从小到大的学习成绩,就知道他是块读书的料子,相比之下秦韵就逊色了不少,但好在她肯下功夫、毅力又强,故而成绩也一直是十分优异的
“尽心尽力怎么够呢?我会竭尽全力的!”秦韵朝他竖起拳头,阴测测地说。
“呵,静候佳音!静候佳音!”秦矾也握拳做个加油的手势,“预祝我们姐弟俩都能金榜题名、得偿所愿。”
秦韵将拳头跟他碰上一碰:“对,金榜题名!得偿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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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韵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手机上有三个未接来电和一则短消息,其中两通电话和短消息都是蓝妤的,她问秦韵几时回桑央。另一通是个陌生号码,秦韵在大脑里搜索半天,无果,就只当是有人拨错了号码。
她一边擦干头发一边给表姐回拨了电话,既然自己决定了复读,也就不能再去长铃超市了,得告知她才对。
电话很快被接通,蓝妤在那边大声地嚷嚷:“我的秦小韵乖乖,你都干嘛去了,怎么这么久才回电话?”
秦韵捂着嘴偷笑。
你看,自己的名字都从秦韵变成了秦小韵,这表示表姐的“幽怨”真的是悠长悠长的呢!
秦韵摆出一副笑意盈盈的小家碧玉模样,尖着嗓子回复:“这位官大爷,奴家刚刚正在洗澡沐浴,怠慢了大爷,小韵儿在这里给您赔不是了,还望大爷您大人有大量,不与小女子计较才好呢!。”
她嗲声嗲气,只叫那边蓝妤笑的气息都紊乱了。待镇定了之后,她才粗声粗气地接话:“本大爷今天心情欠佳,如若你能伺候高兴了,我就不与你这小女子计较。”
秦韵扭捏作态一番:“他大爷,小女子今年才十六!人家还尚未成年了呢他大爷!”
蓝妤吼:“秦小韵!哭啥可怜呢?给本大爷唱个小曲你都不会?你说你你你你到底是干什么吃的?”
秦韵笑得眼泪横流:“姐,你真是……真是戏精一只!哈哈哈……”
“嘿嘿……彼此彼此!那个,韵儿,老姐对你可是五日不见如隔三秋呢,你说你一去不回,是不是乐不思蜀到不知姐的忧愁了呢?嗯?”纵是隔着电话,秦韵也仿佛看见了表姐可怜兮兮楚楚动人的装腔作势样。
不过她敛尽了笑容,十分歉意地说:“姐,我准备重新备战高考了……对不起啊!”
那边蓝妤似乎没听清,又问了一次:“你说你要……你要干啥?”
秦韵顿了一下:“重回学校,再参加一次高考。”
那边沉默了三秒钟,就开始惊天动地地传来蓝妤的咆哮声:“秦韵你那冥顽不灵的脑瓜子总算是开窍了呀你!啊?你说你早干嘛去了?还有,你好不容易有出息一回,怎么就对不起我了?哪里对不起我了?”
这高分贝的吆喝,实在有震耳发聩的威力,胳膊有多长,秦韵就将手机举到了多远。
等表姐终于气力不支不得不停至释放魔音了,她才敢小心翼翼地凑近手机嘟囔一句:“这不是就没机会和美丽的蓝小姐朝夕相处了吗?”
那边仿佛又被按了“嬉皮笑脸”键:“这还差不多!嘿嘿嘿……不过这么说也是啊,这以后没了你的陪伴,我的日子得多孤单啊你说?”
秦韵本来想说你有顾大哥的陪护哪里会孤单的,但一想到自家大舅那企图要棒打鸳鸯的雷霆之势,她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那边蓝妤还在嚷嚷:“这以后房子没人收拾、衣服没人洗的日子,我可要怎么习惯呢?想想都觉得自己可怜啊!”
秦韵定了定神,拉回思绪:“姐,顾大哥也还好吧?”
“很好啊。过两天我就带他回家,见见父母。到时候我和他的事,应该很快也就能确定下来了。”提到顾海,蓝妤的声音里总是难掩欣喜。
可此时此刻听在秦韵的耳朵里,只让她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为了嫁给爱情,我们可以把房子车子票子身高身材长相学历等等一系列条件都当成屁给放了,可如果你遭遇的状况,是至亲至爱的人正等着你亲自去搭救呢?
你说你该怎么选?
秦韵张着嘴,却说不出一句有用的来,良久,她才试探地问:“姐,你看顾大哥他也是刚刚回来,你们都两年多不见了……怎么不多相处一段时间再作打算呢?”
片刻的静默之后,蓝妤幽幽地说:“这两年多里,我心里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他……除了嫁给他这件事,我真不想再多考虑什么了。”
表姐此刻的神情,肯定是诚挚而忧伤的,秦韵不用看都知道。
等待,本身就是一种凄凉的美丽,而看不到结局的等待,就只能是单纯的凄凉了,个中滋味,也只有身在其中的那个人,才能更深刻的体味。
“那顾大哥呢?他也是这么想的吗?”秦韵也说不清楚自己到底在较个什么劲。
她扪心自问,在内心里是真的期望婚事能拖延下去的吗,即使拖下去又能改变些什么,所有的答案无疑都是否定的。她由于极度矛盾而痛苦不堪,想立刻马上就和盘托出,让表姐知道一切,就在此刻,然后……然后该怎样不该怎样就都是他们自个儿的事了。这样似乎很无情,但归根结底这是人家的家事,何况藏着掖着能到几时呢?该面对的,不还是得面对吗?
那边蓝妤似乎觉察到了什么,说:“小韵,你好像有点怪怪的哦!那天走的时候,可还不是这个态度呢,怎么了?你是要改变主意,不想继续祝福你姐了吗?”
秦韵简直胆战心惊:“没有没有!我怎么会不希望你幸福呢!”
蓝妤不明个中缘由,用宠溺的口吻说:“那就好!你是不是因为姐姐要结婚就舍不得了呀?别担心傻丫头,我肯定会幸福的,我们都会幸福的。”
于是,秦韵刚刚燃起的想要吐露一切真相的那点勇气,此刻终于又蔫了。
——亲手毁掉他人幸福这件事,简直罪大恶极,被枪毙一百次都不为过,更别说这个人是活泼率真的蓝妤,对爱情忠贞不渝的蓝妤,努力赚钱给哥哥治病的蓝妤……她美的就像一朵芙蓉花,对她任何一点点的伤害,都会让人觉得是自己的罪过。
秦韵模糊了眼睛,只能机械般“嗯嗯嗯”应和着,除此之外,再无法完整说出一个字。
蓝妤在电话那端听出了不对劲,于是一个劲儿干着急:“你怎么了?没哭吧小韵?说话呀?你是不是哭了?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呢?”
秦韵蹲在地上捂着嘴:“没事,没事姐。我只是……被你们感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