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节日

还记得上次给爸爸打电话时正是五月的尽头，爸爸问我六一放不放假，我说自然是不放了，隐隐地察觉到爸爸的失落，于是打趣他说，“我都二十二啦，可不能再去六一舞台上跳舞啦”，“可还是希望你放假的话回来一趟啊”。挂了电话，鼻子有些酸，儿行千里，父亦忧啊。
作为五个孩子的农民父亲，父亲这一辈子做的事，就是侍候庄稼，地里的，家里的。越长大对于父亲的记忆却越少了。小时候父亲是我们的故事大王，父亲总有讲不完的故事，并且父亲的故事是我们劳动的奖励。曾经，父亲在前面一边锄草一边讲故事，我和三姐紧跟在父亲的后面把草捡到筐里，父亲总是干得很快，于是为了听到故事我们也得干得快点，想来父亲真的是聪明。吃过晚饭，父亲会说“哪个宝贝给我挠挠痒痒啊”，我们姊妹几个都在看电视，于是父亲就说，“不给我挠痒痒下次再让我讲故事，我可就不讲了啊”，故事是贯穿在我们和父亲之间的小纽带。去年春节，我们又缠着父亲讲故事，“哎呀，一肚子的故事都让你们掏空了，没啦”。我突然觉得有点伤心，父亲是真的老了，诚然父亲已经是六十多岁的人了，但是我总是窃以为父亲不会老得那么快，直到我跟在他的身后贴春联时，看到父亲的腿竟微微地弯曲了，背也驼了，而在我们离家的日子里时光竟然也偷偷地把父亲的黑发换为了白发，我忍不住泪光盈盈。
父亲是家里的顶梁柱，母亲一向身体不大好，地里的活计几乎是父亲一人打理，而父亲所有的血汗都花在了我们五个孩子身上。可是父亲总是那么容易被忽略。姐姐挣了钱就给母亲买药，买衣服，买补品等等，可是我们的父亲却是无欲无求，这是他多年给我们的印象。我们觉得父亲死过日子，节俭到吝啬，当然这是对他自己而言。他去赶集，几乎从不买好吃的，“吃什么不一样啊，还得花钱”，只要是花钱在父亲看来就是罪过。我是家里的老五，许多事情对我来说只是模糊的记忆，比如哥哥姐姐1996年同时考上大学，父亲为了一人八千的学费跑遍村子借钱，到银行贷款；为了姐姐的工作四下托关系而屡屡碰壁，自己在门口吸着旱烟；为了哥哥的创业把自己攒的钱全部拿出来，而后在哥哥破产后贷款三万给哥哥娶媳妇……我知道，作为孩子我们算不清父母为我们付出了多少，那是我们一辈子都无法偿还的，可是我是真的在想我的父亲，一个简单不过的，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本本分分，以至于有点迂腐的农民是怎样一次次地扛着债务劳作，却始终那么乐观?我们家总是欠债，不如意的事总是发生，然而父亲总是告诉我们，事情总会好的，“你看咱家当年欠了那么多债咱不是都还上了嘛”。而这些的代价就是父亲加速的苍老和健康的超支。我知道你们没有见过我的父亲，但是你们是否见过农民工，一个六十岁的又黑又瘦的农民工，在夏天的烈日下铺着沥青，每每想到这我就忍不住的要哭，为了我的学费，我的六十岁的父亲透支着自己的身体，他每餐只吃三个馒头，花不到一块钱。父亲还会很兴奋地向我叙述他在各地的见闻，很自豪地诉说自己曾经铺过的路，我总是忍着泪，听父亲讲完，我总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因为父亲没有悲伤没有抱怨，有的只是满足，仿佛那只是一次旅行，而晚上父亲总是胳膊疼的睡不着觉，可讲述这些时父亲仍然看起来那么快活。
我只见过父亲哭过一次，那是2008年。我考上了大学，可是家里的境况还是很不好，似乎老天总是不肯眷顾我们，麻烦不断。我坐在床沿上，我说“爸，我不想上大学了，我还是出去打工吧，我不想看你那么累”，父亲正坐在板凳上抽着卷烟，他突然看了我一眼，眼泪就滚了下来，父亲的手开始颤抖，我吓了一跳，赶紧跑到父亲身边，趴在父亲的膝盖上，帮他擦眼泪，“都是爸爸没有本事，可是我砸锅卖铁也要供你上大学”，这是我一生难忘的一幕，也是我和父亲之间的小秘密。我们的父亲，他所有的苦都可以承受，只是因为他是父亲。但是他却绝对不容许自己的孩子受一点委屈，只是因为他是父亲。　　
父亲一辈子所做的事除了劳作就是劳作，他总是早上我们还没醒的时候就下地去了，而后我们起床的时候父亲从地里回来吃早饭，而后又去地里，父亲只有吃饭和晚上是在家里的，而我们也忙于学业或者是生计各自奔波，而父亲还是在为我们劳作。父亲没有什么爱好，父亲不喝酒，吸烟也很简单，对食物衣服之类的也没有什么兴趣，总的来说，父亲看上去总是那么的满足，无欲无求。我们曾经提议给父亲过生日结果被父亲否决了，“我每天都过节啊，不用再给我过了，哈哈，我每天都是劳动节啊，劳动人民嘛”，父亲总是不改乐观的心态，和那份即便日子再苦我们也还是可以很快乐的心情。
父亲总是令我们崇敬，而父亲也总是我们背后坚实的臂膀，不变的依靠，而我们以何回报父亲呢？我问过我的父亲，“只要你们都过得好好的就行了，我怎么着都行！”于是今天，当一个属于父亲的节日再次来临时，我再次明白我们对于父亲而言，就是最大的财富和最好的礼物，切记：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因为有我们，也许每一天都该是父亲的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