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爸妈在一起的10天
转眼,回娘家的女儿又要告别家乡再次飞向远方。这10天可真是短暂啊,就像一场欢欣的梦,在不得不从梦中醒来时,我希望能用日记形式把这些“梦境”记录下来。
2月3日(腊月廿四),老爸又来接我了。
从下车的地方回到家有两条路,一条是平滑的大路,另一条是其中有一段陡峭土路的小路。大路是后来修的比较绕远,所以我们仍习惯走那条小路。我远远望见老爸出了街门,急急地有点蹒跚地向上走来,我便不等他来自己抢先走了很大一段,才将行李箱交付给老爸。和老爸交接行李箱,一起回到那个有老妈在迎接的家门,这是每次回家的最初仪式感。
2月4日(腊月廿五),老妈蒸黄米年糕。
这是为了我回来特地准备的,父母知道我好这口。蒸年糕是个特别繁琐的营生,所以如果只有父母在家,业已年老的他们会省略这个吃力的年前活动。将黄黏米磨成粉,用开水搅拌到潮湿,过筛,上锅大火蒸。蒸时,第一层将粉捏成团铺满,接着撒一层散粉和白糖,铺一层去核的大枣,再撒粉和白糖再铺大枣……直至铺满整个蒸锅。待所有米粉熟透,年糕初成雏形,便可出锅放至盆内捣杵至所有成分混合均匀,年糕终成。除了磨粉,蒸年糕的过程,几乎都是老妈一手操办,我只能在旁边帮点小忙,和她有一搭没一搭拉拉家常。这次当热腾腾、甜滋滋的黄米年糕蒸好的时候,天上开始洋洋洒洒飘起雪花,不大一会儿就白了地,这让我这个伪“南方小土豆”更为欣喜!望着纷飞的雪花,吃着老妈亲手蒸制的香甜软糯年糕,年味儿一下就回来了。
下雪总是特别开心 诱人的黄米年糕2月5日(腊月廿六),雪霁,起大早,扫雪。
扫雪这件事我十几年没做过了,所以我当仁不让把这个任务抢了过来。不过,为了扫得更轻松些,老爸还是在前面用自制的木铲将雪推走,我跟在后面,或把余雪扫成堆,或直接扫至路旁。没用多少功夫,我和老爸就合力把院子和街门口的小路扫得干干净净。这时,村委的大喇叭响了起来,号召村民们把进出小村的马路也都扫扫,方便年根儿来往车辆进出。于是像老爸那样六七十岁的叔叔大爷们就都响应号召,带上工具去扫大路了。老爸虽然嘴上说着老下雪真添乱,但远远地,我还是发现他马上融入到了欢快的集体劳动氛围中。
老爸在前面使用他的推雪铲老爸去扫大路的时候,我和老妈在家一起炸果子。和很多北方省份一样,山西也有年前炸果子的习俗,当然面食大省的优势并不在于此,所以炸果子相对简单,今天我们只炸了些麻花和油糕。妈妈忙碌的身影,厨房飘出的油汪汪的香气,总是能激起人对幸福的向往。
炸好的油糕和麻花中午老妈给吃了肉酱拉面,香!
肉酱拉面晚上准备搭便车去城里三妹家的,结果便车没就位。恰巧老爸身体不舒服,老妈熬了一碗红糖姜茶,老爸喝了便好了。
2月6日(腊月廿七),陪老妈逛街买菜。
家里没有趁手的代步工具,出行只好靠农村公交。当公交的喇叭声强势地回荡在群山之间时,以为今天没公交的我还在热炕上的暖被窝里!幸好公交还有几站,我快速起床洗漱完毕,看到老妈已蹒跚着先上到公交车站那边了。
到了县城,先送了给三妹他们带的年糕等吃的,我才领着老妈到早餐店吃早餐。豆腐脑和油条上桌的时候,我突然搜寻到遥远的记忆里,到县城赶集时,妈妈带我们吃的也是这些。那时候吃稀罕,现在也当稀罕吃,意义却天差地别。
老豆腐加油条吃完早饭,我们去药店买了些药,才知道老妈的氨糖早吃完了,现在在吃一种叫“迪根”的止痛药,药店的营业员说长期吃这种药副作用会比较大,还是氨糖和钙吃吃好些。惭愧啊,我赶紧网店里安排上!
长大以后,由于不在身边,我很少有机会陪妈妈逛街,所以我很珍惜这样的机会。在三妹家吃过午饭,我和老妈便由三妹陪同去超市选购食材,由于家里就三口人,所以买的东西也并不太多,但是老妈很开心,很享受女儿们帮她包办这些事情。
三点多,我和老妈又坐着公交回了村。在通往家的那条陡峭的小路上,我双手拎满东西没顾上搀扶老妈,她不慎摔了一跤,幸好那是条土路没那么冷硬,妈妈才没什么大碍。幸好老妈没大碍,要不然没接电话没上来接我们的老爸不等老妈念叨,他自己就得懊恼后悔惭愧死。
晚上老妈做了一种叫“假豆腐”的面条汤。之所以叫“假豆腐”,是因为这种面的成份之一是黄豆面。这种汤面我们小时候吃的频率较高,但我们那时很愁吃;现在这是爸妈用来调剂饮食的忆苦思甜饭,我也再不觉得难吃……
“假豆腐”2月7日(腊月廿八),老妈做了一顿䊛。
䊛(sa),是个古老的字,最初是碎米的意思,后来逐渐被黄河流域劳动人民演化成一种风味小吃。
做䊛要先熬小米粥,小米粥里还可以放倭瓜、红薯。等小米粥熬稠,一边逐步往里撒玉米面,一边用勺子不停搅拌碾杵,以防玉米面结块不熟,最终的成品要达到小米粥和玉米面成完美比例融合,吃起来滋润又不糊嘴。最后再炒一点以土豆丝、白菜、腌酸菜等为材料的小菜佐餐,一顿能开启一天能量的灵魂早餐就大功告成。
䊛是以前我们晋中这一带老百姓顶普通的早餐,小时候我们每天早上都是一人端一碗,四邻五舍坐一起一边聊天一边吃,作为美好一天的开端。
随着时代的变迁,由于䊛的制作过程复杂,清洗炊具麻烦,它作为早餐扛把子的绝对地位早已被撼动,而逐渐成为稀罕饭队伍里的一员。这不,主打让我稀罕饭吃个遍的咱妈,今天早上就给安排上了,还给我盛了一大碗。
妈妈做的䊛今天没什么事,所以我把前天未完成的雪人堆完了。有鼻子有眼的,妈妈直“夸”我:你到老都是孩子心性啊!其实我做这些事除了自己爱玩,更想影响时不时消极悲观的爸妈,希望能让他们轻松一点开心一点。
大脸盘子的雪人2月8日(腊月廿九),贴对联,洗衣服,擦玻璃。
今天天气回暖,晴朗无风,适合做清洁,恰好又是以往贴对联的日子,所以二老做了分工,老妈主要负责洗衣和其它清洁事项,老爸则负责贴对联。
年年我回来,贴对联的事总少不了我,因为平平仄仄的事老爸认为我懂。跟老爸配合干活儿其实也是个挑战,他说话极没耐心,你很容易被挑刺被一些否定句反问句折磨。好在咱这40多也不完全白长,知道这是自己的老爸,一切忍着就是。
老爸细心贴对联看着这些被贴起来的红旺旺的印刷对联,我还想起以前的对联都是各家裁好红纸,拿给村里文化高的人一副一副手写出来,那样的对联更有智慧加持过的年味儿。
由于用水不便,家里的洗衣机只能用老式半自动的,这也是冬天衣服需要攒堆儿洗的原因。爸妈合力把洗衣机摆放到适合排水的地方,再把清水一桶桶备好,接下来就是妈妈一人操作。
老妈晾晒衣物擦玻璃现在有各种各样网上买来的神器,所以做起来很简单,三下五除二搞定,再把妈妈买来的窗花贴起来,祥和喜庆的氛围一下就有了。
中午老妈做了一顿我心心念念的焖面。手擀的面条质感和口感,是那些机器面远远不能比拟的,再说这还是正宗妈妈的味道。
纯素焖面2月9日(大年三十),剁饺子馅,包饺子,摆供桌请祖先,做年饭,看春晚。
剁馅儿包饺子的事,自然是我和老妈合力搞定。作为黄土高原上的女人,这套流程自然又纯熟。
老爸把每年悉心珍藏的家布(去世亲人按辈排画的牌位画布)挂在家里靠南的墙面,家布下安上小桌,再把糕点水果等供品摆上,妈妈问不摆点橘子?被老爸严厉纠正:橘子(我们方言喊jue子),绝子绝孙,那怎么能摆?!我心想说普通话都说橘子大吉大利呢!不过我只是想了想,可不敢去理论。
摆好供品,点上三柱香,烧一封纸,磕了头,老爸再到门外放了三个二踢脚和一挂小鞭。这我知道,这是在给逝去的各位太公太婆爷爷奶奶以及叔叔们发信号,告诉他们可以回家过年了!
中午老妈又恪守让我吃遍家乡饭的原则,烙了三张葱花饼,但我们三人战斗力实在有限,没吃完。
配烙饼的菜菜汤 老妈烙的饼是村里一绝下午陪爸妈去邻居家打了升级(一种扑克牌玩法),这是他们在人口日益减少的小村里的唯一娱乐。我们傍晚才回家做年夜饭,也是因为只有三个人,所以只炒了四个菜,又煮了些饺子。吃着吃着,老妈又哭上了,想念过年不能回家的我弟……
吃完饭看春晚,这曾经是几乎每个中国家庭的除夕必备,但是因为现在的节目越来越显得“高大上”,已经彻底脱离像我爸妈这样的劳动人民的审美,所以春晚开始没多少时间,爸妈就已经睡着了,只有我这个精神小妹看完了整场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晚会。
除夕夜热炕上熟睡的爸妈2月10日,大年初一了,中午又是饺子。
老妈说大年初一该吃饺子,而且是我们这里的传统——甜汤饺子,大概寓意团圆幸福、甜蜜美满。
甜汤里有煎豆腐丁、红薯丁、胡萝卜丁、鸡蛋、粉条、菠菜,用红糖调味。相信别地方的人很难想象咸的饺子配一碗甜丝丝的汤,那是一种什么体验,但我负责任地表示,这样搭配竟很奇妙地和谐,也许这就像我们对生活百般滋味的包容吧。
甜汤饺子吃完甜汤饺子,妈又蒸了一次年糕,预备给回来拜年的亲戚带走吃个稀罕,她就是这么实诚。
2月11日,大年初二,最清闲的一天,和父母一起打牌。
该忙的都忙完了,今天剩下的就是好好放松一下。老爸大概吸取上次老妈摔跤的教训,用电动车带老妈走大路串门,剩我自己走小路,突然觉得孤单弱小是怎么回事……
到村里一位叔叔家,陪爸妈打了一会儿扑克,看着有替补队员,我就让位自己出门遛达了。
家乡的天可真蓝啊!这里虽然没有山清水秀的景致,但对于生我养我的地方,只有无条件的热爱和深爱。
很多房子因无人居住已经破败 场地上还是有丰收的希望在 一草一木皆含情2月12日,大年初三,姐妹们齐聚,都来给父母拜年了。
喜鹊门口喳喳叫,家里肯定会有客人。这不,在我和老妈又双叒叕开始包饺子的时候,二舅家的维平表哥意想不到来给他姑即我妈来拜年了。维平哥年前也经历了一场手术,大概对人生的感悟又多了一层,所以姑侄俩唠来唠去,便都哭上了,惹得我也心里也很不好受。好在不多时,大姐一家四口就到了,随行的还有他们家仅存的一只小狗。
大姐一家人都很喜欢小动物,家里养过不少的猫猫狗狗,但有很多只都在门口不远的马路上被车撞死了,腊月廿三那天姐夫在门口扫雪,又被撞死一只,姐姐一家甚至我的爸妈至今都深切惋惜。仅存的这只叫“狗小”的活泼可爱小狗,现在成了家里独宠。
大姐家有三个闺女,大的已经出嫁,老二中专在读,老小刚上高中。大姐和大姐夫感情深厚,经历过20多年的风风雨雨后,日子又越过越好,一家人着实幸福美满。
等到中午,三妹一家四口,弟媳妇带着我小侄女也都到了,家里院里一下充满了欢声笑语,爸妈脸上始终洋溢着慈爱的笑。这才是过年真正的意义所在吧。
午饭是弟媳在县城饭店订了带回来的。老妈年纪大了腿脚又不好,所以不是很爱张罗炒菜的事,这两年干脆就图省事出钱买现成的。
团圆饭的场面竟然忘记拍了一顿饭热热闹闹吃完,我们几姐妹做完清洁,又陪父母去老妈娘家看望了四舅。姥娘家很近,我们小时候都是步行去的,那时二舅三舅都值壮年,每年过年去拜年,都要好好讨论到底在哪个舅舅家吃午饭。可惜现在二舅三舅都已故去,只剩四舅了。
四舅几年前患了老年痴呆,也许由于家人照顾得好,病程发展并不快,仍能认得我们这些外甥女,并且心心念念他最小的妹妹即我妈来看他。四舅虽然生病,但他忽而清醒忽而糊涂的“天真”话语,总是惹得大家忍俊不禁,这成功冲淡了伤感的气氛,让这趟短暂的相聚在欢乐中结束。
目送我们离开的四舅看望完四舅回来,我又被赶回来的的小学同学们拉去少聚,这使我减少了和爸妈和姐妹们这个年最后的相聚时间,甚是可惜。
妹夫要上夜班,弟媳要回娘家走亲戚,我要随妹妹他们到县城方便第二天返程。姐妹们上了各自的车,留下街门口送行的泪眼模糊的父母,以及家里很多的剩菜剩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