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婆婆

      三婆婆的老房子在我们家后面，隔着我们饭桌后面的西窗可以清晰地听清他们家的说话。

        三婆婆个子矮小，瘦兮兮，花白的头发梳一个发髻。三婆婆话不多，也不凶，从来没看到她骂过人。她嫁过来，跟三公公生一个儿子。三公公很年轻就过世，三婆婆守着儿子守着家。但乡下人靠田吃饭，没劳力不行，因此按照农村规矩招赘了一个男人，生下一女一儿。

      大儿子阿照伯，解放后顶下引倌嫲嫲的家，住在河南，我们叫港南。生二个儿子一个女儿。阿照伯无论看到长辈还是晚辈，都咧开嘴笑呵呵，进入晚年身体依然不错，但人逐渐痴呆。去年四月过世 ，八十出头 算长寿。

      我发现痴呆的老人都护家。我楼下老王妈只认朝夕相处的儿子， 不认闺女。看到闺女来就赶她走：你这个女人怎么又来我家吃饭……同学妈看到钱，会小心翼翼藏枕头下，不让别人碰枕头。阿照怎么样，我不知道。

      大儿子木根，读书不多，但会做账。一开始在生产队做会计，实施承包制后他去村里做会计直至退休。

      木根儿子陆锋，小名阿峰。小时看到阿峰就会看到隔壁金家的阿斌，看到阿斌就能看到阿峰，从小 如影相随。他们年纪相仿，但个子一个小 ，一个大。大人觉得他们好玩，还给他们取绰号。随着他们长大，早就淡忘。

      阿峰还是我学生，那年我调过去教初三。进班级抬头一看，这小家伙居然在下面正经地坐着。他不爱读书，但也不会闯祸，老实坐着。我的课，估计也不敢怎么动。不然下班回家顺脚拐一下他也是慌的，那时孩子对老师还是有点畏惧。做了他老师后，他看到我一直恭恭敬敬地喊我：陆老师。哎，如今他女儿都上高中生了，日脚过得真是快。

      小儿子金山，是我们浜里第一个中专生。那时候考上中专是不容易的，相当于现在考上985或者211。他似乎是会计，在嘉兴。结婚成家后，不太回来，后来我也出去工作，没有碰到过。即使碰到，也不认识。缘分就是这样，来或者去，无人可以拽住。所以父母儿女手足一场，或者亲朋好友一场 ，真是极不容易。因为不容易，须珍惜。

        阿照女儿 ，在幼时的我看来是极标致，眉如黛 ，眼清澈。嫁到惠民张家，老公兄弟极多，刚开始生活蛮艰苦。改革开放后，他们兄弟几个在大哥的带领下发家致富 ，事业蒸蒸日上。据说罗星阁是大哥众多产业中的一个，她的女儿也去英国留学，恐怕现在已经学有所成。记得说起初嫁境况，她妈妈在河边洗衣，说着说着落眼泪。对于父母而言，儿女是他们最大的牵挂，儿女的痛在父母身上是加倍的，所以做儿女须得报喜不报忧。

      三婆婆小儿子叫金金 ，我们叫金金伯。他个子没哥哥高，似乎喜欢喝点小酒。我们姐弟若吃得早， 就金金嫲嫲个子跟她差不多，嫲嫲是惠民人。有个姐姐 ，姐姐家的孩子小时经常来小住，好像一个女儿 ，一个儿子。他们一来我们这里热闹许多。

      金金伯的独女叫萍萍，小小的、瘦瘦的，我们俩小时看起来好像都营养不良。最近在饭店碰到萍萍 ,她虽然比小时略胖，但没变型，我一眼就认出。她说我变了，跟小时很不同。我想我应该是变胖了，大了一圈，又多了眼镜，变形严重。

      萍萍小时玩伴就是我弟弟，港北小孩子就他们两个，我们两家挨得紧，而且他们两个人不会吵架。 春天烧野米饭，夏天捉泥鳅、赶黄鳝，秋天摘果子，冬天玩雪 ，基本上他们俩搭伴。吃饭时，我妈只要对着西窗喊一声，保证能看到蹲着身子玩的弟弟回应：来了，来了。有时干活回家不见人，开了西窗就能看到他在萍萍家玩。拆迁后，两家距离远 ，各自为生活劳碌奔波，他们碰到机会不多。不知他们是否想起儿时一起玩耍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