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穿军装的日子（2）

火红的月季

那个时候，内地某军校的一位军官去了我们学校两次，深入到各个专业的研究生中间，希望同学们能够去部队发展。这给了我启示。

我从小就想成为一名军人，那身橄榄绿，真是太帅了；我也想当大学老师，这个职业的优势就不列举了，可以说一箩筐，当然，劣势也有，但我选择忽略。那么，进军校当老师岂不是这二者的完美结合？当军校老师，这在之前，我绝对不敢想，可是，这位军校军官让我看到了这种可能性。我想我也许可以去试一试，但是，戴眼镜的我，符合条件吗？据我所知，入伍前的体检是非常严格的。这位军官说，大学毕业生入伍，和士兵入伍，要求不一样，视力不是问题。我松了口气，是啊，毕竟相当比例的大学毕业生是戴眼镜的。

有了这个想法，我立刻行动起来，上网搜索北京的军校。每个学校一行，学校名称加联系方式，打印出来，居然满满一张A4纸，我没有去查证是否囊括了在京的所有军校。

接下来，我依据一些条件挑选出几所，比如地理位置、比如专业设置、比如军种等等，我先按照查到的联系方式，将简历寄过去，之后又一一打电话进行了自我推荐。有了上一次惨败到片甲不留的招聘会经历，我的期望没那么高了，淡定了许多，抗挫能力也有了提升。但是，这一次，直到电话联系这一环节为止，结果并不坏，有两家军校对我很有意向。那几天，我神清气爽，摸了摸额头的青春痘，似乎小了一圈。

2001年11月份的某一天，我正在实验室写毕业论文，我的诺基亚3310唱了起来，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

“喂——”

“你是胡某某吗？”

“我是。”

“我是某国家机关工作人员。”

什么？某国家机关工作人员？现在的骗子脸真够大的，你要是那儿的工作人员，我还是部长呢。我正想立刻将电话挂掉，但是转而又改变了主意。当时我写论文写得有点头大，正想换换脑子，于是我在心里大笑三声之后，想欣赏一下他接下来究竟有什么骗术。

“你好，请问有什么指示？”

“你报考了我机关某岗位的公务员，现在通知你某月某日某点在我单位某地点进行面试。”

哎呦妈呀，最近一直忙活应聘军校的事，把考公务员这事忘得一干二净！是啊，我连着两轮考试胜出，并且累计偷笑两分钟，怎么就忘了呢？我的天，幸亏一系列连锁反应后我选择继续接听这个电话而不是挂断，否则——

要面试了，是不是该买身职业装？呃......算了，不买了，时间紧。悄悄地说，不是时间紧，其实是钱紧，一趟一趟的北京，我已经举债。

我提前两天到了北京，想去据说对我有意向的那两家军校看看。

北京真大，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北京了，可是仍然晕，办事在路上花的时间通常会很多。我拿着地图，倒了好几趟公交车，费了好大劲才到达第一家军校。干部处的干事接待了我，说对我很有意向，但是现在定不下来，得来年3月份。

于是，我又辗转去了第二家军校。仍然是看地图、倒公交、步行，折腾了好一番，路上我都有点想放弃了，但是，最后我还是去了。幸亏我去了，正是这家军校，用那饱含深情的橄榄绿，在我的生命历程中，深情地写下了浓重的一笔。仍然是干部处的干事接待了我，说我寄来的简历他们看了，我的专业和其他条件都满足他们的招聘要求，对我意向很大。聊了一会儿，他起身从文件柜里取出厚厚一沓简历，说应聘的毕业生非常多，本科、硕士、博士都有，其中不乏名校的学生。他说我毕业院校虽然一般，但是其他条件还是不错的，而且态度诚恳积极，确实愿意献身国防事业，而且人都过来了，这就比只是寄来简历的那些名校毕业生胜了一筹。恋爱关系中，有一个法则：价值不够，付出来凑。这个法则，同样适用于此时的我：条件不够，态度来凑。最后，干事说，只要我愿意，此刻就可以与我签就业协议！

这个结果来得太快了，我没有一点心理准备。找工作的这段时间，屡屡被拒，屡遭打击，我的心早已适应了被蹂躏的感觉，而此刻顺当得出乎意料，我反倒不能适应。难道我进京的愿望、当兵的理想，就要实现了吗？

我说我愿意。

干事很高兴，他立刻取出了协议，一式三份，用人单位一份、毕业院校一份、毕业生一份。这份协议，我至今仍然保存完好。签好之后，干事将一份协议交给我，说这份由我自己留存，给我们学校的那份，他们会寄过去，同时会对我进行政审，不过这是组织之间的事，我可以不用理会。让我毕业后尽快来报到。

“感谢你献身于我们国家的国防事业！”

临走时，干事对我说。我笑了笑，自豪感从心底油然而生。

几个月以来，我一直在为找工作这件事奋战，屡战屡败，心情焦灼，额头上的青春痘依旧在茁壮成长。可是，忽然之间就尘埃落定，毫无防备。事情往往都是这样，在最绝望的时候，很可能就会有转机。所以说，做任何事情，贵在坚持，黑暗的背面，就是光明；绝望的身后，就是希望。

与军校签约的第二天，我去国家机关面试。当时的我，军校和国家机关之间，我倾向于前者，因此，去面试已经没有了意义。但是还是要去的，凡事善始善终，不应半途而废，要完整地走完整个程序。此次进京，原本是冲着这次面试来的，可万万没想到，面试成了捎带。不在意结果，做事情的心情是绝对轻松的，我迈着轻快的脚步进到国家机关宏伟的办公大楼，就差哼着小曲了。

可是，当我真正坐在被面试的位置上时，面对着坐成一排的七八位国家干部，我还是有些紧张。我至今仍然记得坐在最中间的那位干部的模样，他五十岁左右的样子，和蔼可亲，笑容可掬，而且，他问的问题最多，想必他是主考官。

没有问我基本情况，因为这些信息报名时都有，也没问我任何专业问题，因为两次考试已经说明了问题。我现在记得两个细节。一个细节是主考官问我有什么爱好，我说喜欢画画，他说那就画一个看看。哎呀，我马上就后悔了，当着这么多人卖弄我那点雕虫小技，岂不丢人，早知这样，我当时真应该说喜欢钓鱼。可是，笔和纸已经摆在了面前，我无论如何都得画几笔了。2001年冬日里那个明媚的上午，在国家机关肃穆的会议室里，众目睽睽之下，我惶恐地带着想钻进地缝的冲动，用最短的时间画下了一只蹲在地上的同样惶恐的小白兔，我想我是不是在寄情于画。我已记不清那只小白兔是否可爱，我也记不清面试官们是否被它打动，我只记得我当时无以言表的窘迫！还有一个细节，考官们轮番问一些个人情况，我的感觉，是看我日后是否会出国。那个年代，出国很热，国家培养一个技术型公务员不容易，培养好之后离职出国，确实国家有所损失。

后来，国家机关没有录用我。虽然在意料之中，但我仍然作死地想知道为什么。就好像一个女孩被男朋友甩掉，男孩牵着另外一个女孩的手站在她面前，她仍然捂着眼睛，问男孩为什么分手。男孩说，你很好，可是我始终看不懂你这个人。然后女孩就信了，她哭了，你可以不相信我的人，但决不能不相信我的感情。我电话了国家机关，询问没有被录用的原因，工作人员说，你和你爱人都是高学历，有出国嫌疑。我爱人那时候在北京，博士在读。亲爱的同志，说我别的我都接受，可是，说我有出国嫌疑，真是冤枉我了，我是相当爱国啊，对祖国忠贞不二，从未想过出国。最重要的是，我兜里只有两块五，只有两块五啊。我哭了，你可以不相信我的决心，但决不能不相信我的贫穷。

这就是我的求职经历。

而我身边的不少同学，与我的策略不同，他们是认定一家单位，全力以赴。其实，我倒更佩服采用这种策略的人，说明人家目标清晰。我来举两个这样的例子。

我一个研究生同学，和我一个专业，而且相同的方向，我们在一个课题组。他选定的是我们专业所在行业当时全国排名第一的大型国企，也在一线城市，这可以说是一个相当高的目标。他也去了一趟那个单位，千里迢迢。一个星期后，他回到了学校。我们问他怎么样。那家企业，有一个人，和我们课题组合作过，去过我们学校，他说那个人请他吃了顿饭，委婉地告诉他我们这样的学校的毕业生，进那家企业可以说是不可能，劝他回去吧。但是他没有气馁，继续联系，毕业前，他如愿与这家企业签约。

还有我的师弟，和我一个专业一个方向，而且同一个导师，他低我一届，他选定的单位仍然是这家大型国企。他的态度更加坚定，进不了这个单位，宁可失业，大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之势。六月份，同学们都毕业了，都走上了工作岗位，只剩他没有着落，一个人孤独地住在学校。七月、八月、九月，三个月过去了，这家单位仍然没有接收他，而他，也仍然不去考虑别的单位。直到十月份，在他最绝望的时候，这家企业终于向他伸出了橄榄枝，与他签约了！

这两个例子告诉年轻的读者朋友们，做事情，是需要一些执着精神的，认定一件事，在你考虑清楚、分析透彻、认为有成功可能的情况下，一定要坚持。坚持的过程中，一定有痛苦，一定会煎熬，但要有信心和定力，不为外界所影响。但也切忌在一棵树上吊死，需要执着，但万不可偏执，这个度，依靠你的智商和情商来把握。

人生如戏。我进京主要是为了面试公务员，只是顺便去军校看了看，可结果是公务员不成，却签下了军校。人生当中，像这样“有心栽花花不成、无心插柳柳成荫”的例子不在少数。花再鲜艳，可它不属于你，欣赏欣赏就可；柳很平凡，但它是你的，好好珍惜才是。努力过后，请相信命运，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