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短篇小说

夺房

2021-09-06  本文已影响0人  啊珊的小板凳

1

下班后,我拖着疲惫身躯来到妈妈的住所楼下,是一栋位于路边的七十年代的老房子,没物业,楼梯过道窄且暗。

我一抬头,惊出一身冷汗。

妈妈因为腰椎间盘突出已住院半个月,而此时,妈妈住所的灯竟然亮着,隔着窗户玻璃还能看到攒动的人头。

我“蹬蹬噔”爬上楼,站在门口,才发现门竟然都被换了!我发了疯般使劲敲门,想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门开了,五十平米的屋子里有四个人。

凶神恶煞的大舅,下身瘫痪坐轮椅的大舅母,二舅和二舅母,饭桌上是热气腾腾的饭菜,阳台上是晾晒的衣服,门口的鞋柜已放满四个人的鞋子。

“你们怎么在这?”

大舅冲到我面前,两眼珠子往上一翻,指着我鼻子大吼,“我们准备在这长住!这房子是你外公的,凭什么被你妈妈一个人霸占?我和你二舅都有份!”

我趔趄后退两步,扶墙勉强站稳。

房子产权的事经过三场官司,法院最终判给了我妈妈,妈妈又把房子过户给了我。

从法律上来讲,这房子是我的,大舅和二舅两家人上演这一出,摆明了是耍无赖。

我发愣之际,四人已以千钧压顶气势逼近我,那表情仿佛饥肠辘辘的狮子看一只弱鸡。

我深吸一口凉气,冷静下来,好汉不吃眼前亏,我狠狠瞪了四人一眼,转身离开。

我自有合法途径维权。

第二天,我带了身份证,房产证,去供水公司填了申请表,让供水公司上门去拆水表,直接断水,合法房主提出的合法申请,供水公司的人按照流程办了此事。

当晚大舅和二舅就打爆了我电话,骂的十分难听,虽然俩人已年过七十,但言语之间的戾气不比怨妇逊色丝毫,我直接拉黑两人。

吵归吵闹归闹,毕竟是亲戚。

我不想事情搞得太难看,断水也算是给了他们一个台阶下,让他们尽快搬走,水是生命之源,没了水根本无法生活。

可我等了足足一星期,四人丝毫没离开的迹象,不仅如此,四人还每天结伴下楼晒太阳,大舅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大舅母谈笑风生。

我跟邻居打听半天,才知道原来大舅私自接通了水管,日子照样过得风生水起。

大舅还跟邻居诉苦,往我身上泼脏水,说现在晚辈一点也不知道尊老,老人根本指望不了晚辈,只有攥在手里的钱最实在。

真是血口喷人,我步步退让,他们却步步紧逼,我气得直咬后槽牙。

四人散步回家,本来还谈笑风生,一看到我表情仿佛见到鬼,立马变阴骘,大舅一把推开我,自顾自掏钥匙开门。

我尖着嗓子吼,“你们挺能耐,我告诉你们,你们这叫非法侵入住宅罪,如果我起诉你们,你们要判三年以下有期徒刑。”

四人一听这话,竟然一起笑了,大舅说,“你去呀,我们四个都一把老骨头了,根本不知道你说的什么王法,我们只知道这房子是我们父亲的,按照继承法,子女人人有份!”

“好好好,你们给我等着,我明天就去电力公司,把电也给断了,我看你们难不成还有本事私接电线不成!”

大舅一听这话,眼神立马变凶狠,冲到我面前,抡起拳头对我暴打,雨点般暴击落在我身上,我用手捂住头一步步后退,没看清脚下楼梯,一脚踩空滚下楼梯。

我甚至能清晰听到骨头断裂声,还是邻居赶忙下楼把我扶起来,我忍着剧痛,哭着打了110。

大舅竟然恬不知耻问民警,哪只眼睛看到他打我的?狡辩说我是我自己摔下楼梯。

幸亏好心邻居目睹全过程,又是一个本着良心说话的人,替我做了人证。

我咬牙忍住右手臂肘处剧痛,对民警说,“麻烦您送我去医院,我要验伤,我要起诉他们!”

2

我右手臂骨折,打了厚厚石膏,身上其他部位多处软组织受伤。

我躺在医院病床上,眼泪溯溯流,望着白花花的天花板,回忆像潮水一样涌入我脑海。

关于房子的事情,虽然房产证上是我名字,但其中还隐藏了亲人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

妈妈23岁那年,响应国家号召,支边去了新疆,我也出生在新疆,外公外婆心疼妈妈离家远,对妈妈十分疼惜。

89年那会,外公单位有一项照顾知青返城的政策,可以申请住房,外公向单位提交了申请,没多久房子就下来了。

过了两年,房子货币化,妈妈出资购买下了那套五十平米的房子,想着以后落叶归根。

当时房子一直在外公名下,并没有办理过户手续。

外公也担心大舅,二舅觊觎这套房子,便开了一次家庭会议。

当时大舅,二舅已经在外公资助下买房成家,二来这套房子妈妈按市价给了外公钱,当时大舅二舅无异议,在外公草拟的房子过户给妈妈的家庭会议纪要上签了字,按了手印。

妈妈从新疆回来后,搬去和外公住在一起,一住就是二十年,期间外公脑梗,真菌性肺炎都是妈妈一人照顾,大舅二舅不闻不问,外公对此隐生担忧,怕俩人是对房子的事心生了芥蒂。

后来外公召开了一次家庭会议。

大舅和二舅脸拉得比长白山还长,不关心外公身体,还提出把妈妈二十年前出的购房钱还给她,三兄妹平分房产。

其实大舅二舅出尔反尔的理由很简单,经过二十年岁月变迁,那套不起眼的五十平米房,已成为价格不菲的学区房,许多望子成龙的家长争破头想买下。

大舅二舅态度十分拗撬,双目圆滚滚,死活不许外公把房子过户给妈妈,以死相逼,丝毫不讲究亲情孝道,威胁外公只要房子过户给妈妈,谁也别想安生过日子。

外公在这样亲情淡薄的家庭环境下,整天闷闷不乐,愁眉紧锁,身体每况愈下。

半年后的一天,外公悄悄叫来我和妈妈,拿出一份遗嘱,对我俩说。

“这是我去律师事务所找人代书的遗嘱,有法律效益,下面有我的签字和画押,律师事务所的公章,我还录了一个视频证明我是神智清醒下,出于自身意愿把房子作为遗产留给你。”

妈妈颤抖着手接过遗嘱,外公再三叮嘱,他活着的时候千万别拿出来,否则大舅和二舅必定孙悟空大闹天空,他日子肯定不好过。

四个月后,外公病危。

医院已经下达了病危通知书,守在他身边的只有妈妈,妈妈日夜操劳,腰椎累得受了伤,膨化十分严重,也不去医院治。

大舅和二舅只是象征性买点水果来看外公,并不多逗留,我甚至还听到大舅偷偷问主治医生,外公还能活多久。

“利”字当头,亲情显得苍白无力。

一星期后外公去世,“夺房大战”拉开序幕。

大舅和二舅起诉妈妈霸占房产,而妈妈则拿出了外公事先准备的具有法律效益的遗嘱和相关证据,检察院判房产归属我妈妈。

大舅二舅不服,连续两次上诉,但法院还是维持原判,正规途径走不通,大舅二舅并没就此放下贪念。

而妈妈经过这一番折腾加上外公离世的双重打击,腰椎间盘突出越发严重,到了要手术的地步,我陪她办理了住院手续。

屋子自然就空了下来。

想不到大舅二舅对妈妈不闻不问就算了,竟然还趁火打劫,藐视法律,拆门而入,对我动手,把我打伤到住院。

真是越想越揪心,越想越觉人心凉薄。

电话铃声把我从痛苦回忆拉回现实,是妈妈打来的。

“闺女,你三天没来医院看妈妈了,是工作忙吗?”

我手下床单被我拧成菊花,我不忍心告诉病中妈妈事情真相,逼自己笑着撒谎,“妈妈,公司最近忙,过两天我就去看你。”

挂断电话,我久久望着手机发呆,眼神逐渐变寒,我在心底做了一个决定。

3

“你确定要起诉?故意伤害加非法入侵住宅罪,如果检察院判处实刑,要三年以下有期徒刑。”

公安局警察一脸严肃问我,我嘴唇抿成一道刚毅直线,铿锵有力说,“我确定要起诉!”

社区民警觉得我们之前有过关于房产继承权的民事纠纷,而且毕竟有亲戚这层关系,大舅和二舅两家人年纪都超过六十岁,身体也不好,民警决定人性执法,先和他们普及法律意识,劝他们离开。

强制执行是最后一条路。

民警三番五次上门劝说,大舅二舅一脸凶狠,倚老卖老说耳朵听不到,根本不知道什么非法侵入住宅是违法行为,只知道这房子他们有份。

一直耗了一个月,最后民警也忍无可忍,在充分的证据事实面前,民警直接强制执行,小心翼翼把大舅,二舅两家人抬出了屋子。

四人泼猴般打闹嚎叫,引来众人围观。

人去屋空,我望着一屋子凌乱,心力交瘁,外公遗照还挂在墙上,不知他在天之灵看到这场闹剧会是什么心情。

四人一直到被关进看守所,穿上戴着编号的囚服马甲,高昂着的头才垂了下来,得知接下来的两年多可能在监狱度过,四人吓得老泪纵横,捶胸顿足,心生悔意。

而我也终于能在妈妈出院之前,还她一个清净的家。

但人生就是千回百转,事情并未结束。

一星期后,办理此案的黄警官约我见面,我当时还郁闷,事情都已经尘埃落定了,还有什么事呢?

黄警官见到我,支支吾吾,面露难色。

“你二舅母在入监体检时发现胰腺癌,子女电话也不接,不愿办理保外就医,看守所可以给她看病,但只能用最基础的药,所以我们这边还是希望家属把她接回去治疗。”

我低下头缓了片刻,“夺房大战”始末,一直都是四个长辈在和我剑拔弩张,从未见表哥和表姐参与此事,如今尘埃落定,四个人被判了刑,表哥表姐也未曾露面。

我突然想起大舅跟邻居说的话,“现在晚辈一点也不知道尊老,老人根本指望不了晚辈,只有攥在手里的钱最实在。”

当年外公病重他们不闻不问,“利”字当头,如今子女对他们不闻不问,活生生的现世报。

我没有一口拒绝黄警官,思虑再三还是回家跟妈妈商量了一下,告诉了她事情首尾。

妈妈听完沉默了许久,说,“明天我们去找你表哥聊一下,如果他不愿意,我们再想办法。”

我有点接受不了,语气中带着愤怒,“妈妈,舅舅他们那样对你,你怎么还以德报怨呢?”

妈妈看了一眼外公遗照,喃喃道:“他们作恶,已经受到了惩罚,你二舅母得了癌症,说难听点,她都七十多岁了,能撑多久并不乐观,恨一个人太容易了,选择原谅却需要极大勇气。”

4

妈妈带我去了表哥家,表哥有两个小孩,一个读大学,一个读高中,表嫂表情郁郁,见到我们泪珠滚滚而下。

她带着歉意说,“不是我不愿意接她(二舅母)回来治病,是真的没钱,两个小孩读书的钱我都是跟娘家借的,那个挨千刀的,欠了一屁股赌债,根本找不到人,警察都找不到他,要债的天天上门来催。”

我和妈妈叹了一口气,四目相望,当老人不能从子女身上得到温暖和依托时,唯一能抓住的只有眼前的利益,

妈妈沉吟片刻说,“那你去公安局把取保候审的字签了,治病的钱我先借给你,救人要紧。”

表嫂眼睛睁得大大的,一脸不可思议,半晌又低下头,眼泪吧嗒吧嗒往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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