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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柳巷在下雨

2022-12-09  本文已影响0人  风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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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柳巷位于老城区,巷子口及巷子深处的拐弯处确实有几株老柳树,绿中泛白的枝条参差不齐地下垂着,有的枝条被调皮的孩子打了结,还有的被一根枝条拢在了一起。孩子们在柳树下追逐嬉戏,旁边的大人们在悠闲地聊着天。

巷子两边的房屋大多是老旧的三层楼,其实最初建的时候都是两层平顶楼,后来因漏雨家家都在上面加盖了屋脊,反正是加,就干脆稍高一点,也能盛放杂物,所以现在看起来就是三层了。杨菲家住在小巷的中间,和小巷里的其他人家一样,两扇朱红色的大铁门上,镶着几排铆钉。古时寻常百姓家的大门上是不能镶嵌铆钉的,但现在已是自由,加上黄色的装饰铆钉,大门显得更宽阔更漂亮。

此时,杨菲正待在自己的房间里静静地读着《百年孤独》,她为书中的阿玛兰妲一次次错失爱情而感到惋惜,同时她又觉得自己和阿玛兰妲有太多的相似处了。爱情没有来临时,自己是多么地渴望能拥有一场甜蜜的爱情,而当丘比特的箭射向自己的时候,往往又不知所措,仓皇逃掉了。自己又何尝不是错过了一次又一次机会,导致自己现在都快三十岁了还单着,把妈妈急得整日唠叨。

她想起大三那年,她和他是在学校附近的柳州螺蛳粉小餐馆里遇到的。那天她到的早,她一边吃着喜欢的螺蛳粉,一边拨弄着手机,旁边放着自己刚从图书馆借来的《傲慢与偏见》,等把最后一口汤喝完,她拿起手机径直走向门外,回了学校。一个多小时后,她才猛然想起自己的书,匆匆赶到小餐馆里去找,老板说没看见。她也查看了小店的角角落落,确实找不到,给老板留了一个电话后她失望地离开了。

几天后,她又嘴馋想吃螺蛳粉,正当自己沉浸在味觉的享受当中时,突然身旁一个男生说:“请问是不是你丢过一本《傲慢与偏见》?”“啊,正是!”她激动地站了起来,“怎么在你手里?”她问。他说那天吃饭已经是在这个店里第三次看到她,虽然不知道她叫什么,学什么专业,但已经是熟悉的陌生人了。那天她吃完离开后把书忘在了桌子上,他看到后拿起书想追上她,可她早不见了。他猜她还会到这吃饭的,所以最近他来这吃饭的时候都带着这本书。

就是从那次开始,他们成了朋友,后来又成了恋人。他是一个细心的男生,对她照顾有加,虽然他们两个不是一个系,但每周都会约上三四次一起吃饭,一起看电影,一起逛街,假期还一起去爬过泰山,看过青岛的海底世界。幸福的时光过得很快,他们面临毕业时,去向问题成了纠结他们的难题。他想让她和他一起回他的城市,而她舍不得妈妈一个人在家,想回自己的城市。他们都希望对方能跟自己一起回,最终也没能达成一致。

其实,也并非妈妈要扯她的后腿,非要她毕业后回来工作,是她自己的问题。她知道随男友去,意味着就要嫁给他,她没做好结婚的准备,她不能跟他住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去。所以,他们都回了自己的城市,爱情也因此无疾而终。

回来后的杨菲,很快成为一所中学的教师,她喜爱自己的工作,也结交了不少的朋友,其中有两位——段晓晨和张萍尤其和她亲近,她们经常一起出现在下班的路上、热闹的商场或小吃街上。杨菲性情温和,眼光独到,两个朋友也都喜欢听从她的建议。一个周末,段晓晨分别给张萍和杨菲打电话说家里只剩她自己了,让她们两个晚上一起到她家里涮火锅,她已经备齐了所有的东西。两个朋友如约而至,鸳鸯锅里热气腾腾,餐桌周围摆满了盛着各种蔬菜和肉类的盘子以及碗筷,氤氲着的热气中,三张年轻的脸洋溢着青春的光泽和幸福。她们一边吃,一边谈笑着,聊到动情处,那欢快的笑声飘出屋子,越过院墙,响亮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怎么这么热闹,门外都能听到你们的笑声。”一个男子一边说,一边走进门来。“哥,你怎么来了?”“我——,找你爸妈有点事。”这名男子一看有两位陌生的美女在,有点不自然地揉了一下鼻子。“这是我表哥,派出所上班,大名刘海洋。对了,未婚,你们谁看上了我做红娘啊。”段晓晨的几句玩笑话,被三个人的哈哈一笑盖过去了。段晓晨又拿来一双筷子,让表哥坐下和她们一起吃。大家都是同龄人,也没有什么可扭捏的,刘海洋坐到了杨菲的对面。那顿饭,她们足足吃了两个多小时,大家都非常愉悦,年轻就是好,而且他们的日子将越来越好,这是他们共同的感受。

那次聚餐后两天,刘海洋就打电话给段晓晨,他看上那天坐在他对面的杨菲了,要段晓晨帮她介绍。这下把段晓晨乐坏了,她当即就去找杨菲,要把表哥的微信推给她。杨菲对刘海洋也深有好感,挺拔的身姿透着英气,俊朗的面庞白里透红,一双眼睛虽然不太大,但深邃中透着精明。心想加个微信怕啥,能聊就聊,不喜欢就删掉,所以她也没拒绝。

但是,她没料到刘海洋对她的攻势很猛烈,起初他站在学校门外等她,邀她一起吃饭。有时候她下班后因工作没有做完,需要再加会班,他就会闯进她的办公室,闹得她没法工作。同事们纷纷打趣她,夸她的白马王子很帅气,对她很贴心云云,让她很不好意思。她告诉过他别来学校找她,可他总是说想马上看到她。就在他们交往不过一个多月的时候,他就拿着一束花向她求婚,她心中紧张,然而又极冷静地拒绝了他。

她不讨厌他,甚至喜欢和他聊天,喜欢他的率性,然而她却受不了他如疾风劲雨般的爱。他越是靠近,她越是不自觉地想要后退。她自认为自己不是爱慕虚荣的女孩儿,也不是热烈的女子,她喜欢温婉的,如细水长流般的爱。可是这样的爱,在现在快节奏的生活里确实很难遇到。

所以,后来别人又给她介绍了几次对象,都以失败而告终。她在常人眼里是出色的女子,但是在她温柔和善的外表下却有一种自然的抗拒人的本能。每当爱情进行到最浓烈时,她就选择了放弃。她为自己的怯懦而感到沮丧,她深感自己是孤独之命。

她是在父母无休无止的吵架中长大的,又在父亲抛弃她们母女后进入的青春期。她厌倦两个不合适的人在一起生活,又多么地渴望能有一个充满笑声的,其乐融融的完整的家。

半年前,学校派杨菲外出培训学习,因为在外市,路途又较为遥远,学校把其他学校也去培训的老师名单和联系电话给了她,让她主动和人家联系,好结伴学习。她拨通了邻校一位老师的电话,接电话的是一位男老师,他们约好了一同出发的时间。

等见面的时候,她才发现对方是一位阳光帅气的大男孩。一身合适的西装,搭配洁白的衬衣,显得很精神。他很大方地自我介绍说他叫王超胜,杨菲说从名单上早就知道了,只是不知道这么年轻。杨菲在途中聊天时得知,他比自己小两岁,单身。

在为期五天的学习中,王超胜总是抢先为她占座位,帮她打饭等。她感觉他虽然年龄小,做事却很老成。晚饭,他们通常吃得很慢,花费的时间很长。因为更多的时间他们不是在吃东西,而是在交流。他们谈白天学到的教育观念、教学技巧,评价做讲座的教授,也谈自己的看法等。后来,他们还谈起各自学校推行的教学模式,管理理念,以及发生在各自学校的趣事,他们谈得很投机,话题永远说不完一样。

五天的时间过得很快,他们都感觉自己收获满满,内心非常满足。但,却都希望这次学习没有结束。只是,他们不得不踏上归途,各自回到各自的学校去。

一天晚上,杨菲结束自己一天的工作后,刚想休息,王超胜打来了电话,向她询问那次学习回来如何向学校财务报销的事宜。杨菲说自己还没有去找学校报销,她突然想起,回来乘车时的车票没在自己手中,就问王超胜是不是拿着。王超胜说在他手里。于是他们约好周六见面,他给她送来。

周六那天,晴空万里,风和日丽。王超胜在下午的三点钟,给杨菲打电话说已经在烟柳巷的巷口等她,杨菲匆匆走出了家门。他把车票给了她,谈起如何报销的事,不知不觉间,他们又换了话题,聊了将近半个小时。杨菲突然觉得自己很没有礼貌,怎么让客人一直站在外面谈话,应该让一让对方到家里喝点茶水。她说了,他答应了。

这是杨菲第一次把男人请到自己的家里,她慌忙为他让座,倒水,去洗水果。而王超胜则站在她的书架前,查看她的藏书。“你真是一个喜欢看书的人,有这么多的书。”杨菲谦虚地笑了笑。“你这里的书,有一半我看过,还有的是我想看,但一直没看的。”王超胜又说。“哪本你想看,就带走看去吧,只是看完记得还我,我看完的书都有我的圈画,还有批注,所以舍不得送人。”杨菲说。

王超胜走的时候果真带走了一本《肖申克的救赎》,还有一套《战争与和平》。两周后,他告诉杨菲他全看完了,周日下午送还。来时,他带了一篮水果,还有一包咖啡。说自己省了买书的钱,肯定要给她买点水果心才安。杨菲也不计较,买来就买来吧,大家一起吃。她洗了一盘水果,做成精致的拼盘,连不太喜欢吃水果的王超胜也禁不住吃了一片橙子,几颗葡萄。

那天他们聊起了《肖申克的救赎》,为主人公的聪明和才华感叹不已,也为深陷绝境不服输,用自己的才智实现自我救赎的人大加赞叹。他们一直聊到暮色降临才结束,杨菲的妈妈面带喜色地想要挽留王超胜留下吃饭,他推说没给家里人说离开了,走的时候又带走了一套《荆棘鸟》。

自此,他们两个经常在周末约会,有时来杨菲家里,有时他们到附近的公园。每次,他都会归还上一次借的书,再从杨菲这里拿走另外一本。他说他要把杨菲这里的书全部读完,杨菲表示赞成。后来,王超胜偶尔有一次被其他事绊住脚不能来的时候,杨菲就觉得这个周末过得好没意思。

他们的爱情产生了,但谁都不急着向前推进,就让爱情顺其自然地生长吧,他们享受着彼此带来的快乐。时间如白驹过隙,他们这不瘟不火的爱情已经持续了半年多的时间,杨菲的妈妈都等得不耐烦了,多次询问她怎么样了,能订婚吗,她都说不着急。

皇帝不急,太监急也没用,但杨菲的妈妈早把王超胜当成了女婿看待,他每次来,她都忙前忙后地给他们准备吃的。终于有一天,当杨菲正在刚看完的一本书上写感悟时,王超胜抓住了她的手,深情地看着她的眼睛说:“菲,咱俩订婚吧!”杨菲瞅着他充满期待的眼神,心中一阵悸动,说:“不,不能!”王超胜火热的心被她面带的寒霜迅速冰冻了。他放下了她的手,问她为什么。她说她才不会结婚。

“你再想想吧,不着急。我会等你想明白的。我觉得我们挺合适的,别放弃我。”王超胜几乎是在用恳求的语气和她说话了。“不,真的不能。你不用想了!”她直截了当地说。他离开了,带着失落,带着不解。

两个月后,杨菲从同事口中得知王超胜订婚了。她失魂落魄得走回家,趴在床上难过得失声痛哭,她恨自己的怯懦,后悔又失去了一次机会。哭够了,她孤独地坐在写字台前,随手拿起这本已经看过一遍的《百年孤独》,翻阅着自己的笔记,她突然觉得自己就是书中的阿玛兰妲。这时,张萍打来电话问她在忙什么,能不能陪她上街。她说:“不能,烟柳巷在下雨。”“你说什么呢,好好的天气,哪来什么雨?”她又一次喃喃道:“烟柳巷在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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