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与对联
父亲与对联
文、长江
春运伊始,就开始抢票。我终于抢到了票,但比原定的时日迟了数日。也好,利用这闲暇时日正好买些青岛特产带回家。
周末的早晨,我去胶洲农贸市场买海产品时,看到街道两旁摆满了年货,红红的灯笼、喜庆的窗花、花花绿绿的糖果、五彩缤纷的礼炮。对了,还有把过年的红火氛围渲染的更加浓烈的对联。
看到对联,我想到了父亲。父亲最为得意的是一手毛笔字,他的名气在有着中国书画之乡美誉的通渭老家赵沟村方圆百里广为流传,算得上是个写家。这两年,不少人在向父亲讨要到一幅中堂而沾沾自喜。
父亲原先是代课教师,自从离开雪乡便成了地地道道的庄农人,但他在务农的空闲,始终没有放弃练毛笔字。有一年,我在无锡古玩市场给父亲淘了一口砚台,上面刻龙雕凤,做工十分精美,深得父亲喜爱。随后,他又从一位老板那里得到了一枝价格昂贵的毛笔,这才算是有了专业的书写工具。每到农闲,父亲从乡政府讨些报纸练字。村里谁家有个红白喜事都会请父亲写上一笔。最忙要数快过年的前几天,村里的人纷纷带着红纸来我家,拜托父亲给自家对联。
乡里乡亲,来者不拒。父亲热情接待每一位乡亲,他先把大家陆续送来的红纸分门别类的折叠,一次叠多少张,一家子写几幅,他心里有数。纸叠完后,是裁,这有讲究的,裁切的纸要切合各家门的长度和宽度,这个父亲心里也有数。待这一切就绪后,父亲从炕头的席下拿出一把颇有历史的小弯刀,试探性地把弯刀伸进叠好的纸张里,熟练地向里一拉,只听呲的一声,一张纸就一分为二,切面平整如线。纸裁好时,父亲合计着一联写几个字,就对折出几道折痕做印记,便于书写的美观对称。
父亲泼墨挥毫时站在一张铺开的红纸前,用眼睛谋篇布局,然后再左手按着纸,右手握着笔蘸饱墨在砚台边缘不停的顺着笔,直到毛笔尖细成针尖般才落笔。起笔后,毛笔在纸上如行云流水般轻盈,但他的身体却像在地上生了根,板直挺立。收笔时,他全身猛抖一下,给收尾的字注入一股脆生生的力量,让字显得刚劲有力,飘逸洒脱。
半天的功夫,桌上地下,甚至炕上都晾满了对联。父亲这时会卷上一支旱烟,腾吐着烟圈,半眯着眼睛,逐一打量他的每一幅作品,有不满意处,他会说这个字收的太猛自然不够,那个字放的小气欠缺气势等。然后把晾干的对联一幅拾掇起来,在背面注上小字,生怕主人拿回家贴错。父亲盘点起他的劳动所获,面部表情那是相当地享受。
父亲心直口快,是个喜欢热闹的人,有时候更像个孩子。这些年乡亲们有钱了,好多人图方便,直接在街上买带有花边的精致对联,很少再有人央求父亲写对联。但这并不防碍父亲的写作热情,腊月20左右,他就开始给我们家裁纸写字,每天写上一幅,写到了过年为止。偶尔有一半户人家来央求父亲写对联,父亲显得格外的热情,糖茶油馍、瓜子香烟一并奉上,在庄友的说笑声中完成了作业。送走来客,父亲又显得很失落,他说这活不合算,好吃的好喝的搭上,还赔了半天的功夫,不如在自家驴圈里除几背篼粪的合算。每每听到这些,我们姊妹挤眉弄眼,相视一笑,与他开玩笑说,我们给你买的高档香烟还有五六条放着,你咋还在乎别人一包三元五的香烟呢?
其实我们都懂父亲,他在乎的不是这些,他在意的是大家对书法的理解和尊敬,在意的是他还有用武之地。从别人的肯定下,他会得到更多创作激情。
看到满大街买对联的,我想了桌案边一丝不苟创作对联的父亲。长江说来羞愧,至今连握毛笔姿势都未掌握,我渴望我的儿子能把他爷爷的这门手艺传承发扬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