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时代的神经症人格》神经性受苦的意义

2022-09-27  本文已影响0人  心理咨询师卜彬

神经症患者在与自己的冲突作斗争时会经受大量的痛苦,而且,他常常把受苦作为一种达到某些目标的手段,这些目标由于现存的一些困境而难以用其他方式达到。

滥用痛苦,随时准备逃避积极主动地驾驭人生,来源于一种使自己更加软弱而不是更加坚强、更加不幸而不是更加幸福的倾向。

神经症患者所遭受的大量痛苦与受苦的愿望根本没有任何关系,而仅仅是现存的冲突所导致的不可避免的结果。由现存冲突所导致的外显焦虑,乃是神经症中这种痛苦的一个显著例子,但是并非唯一的例子。其他类型的神经性痛苦同样也可以这样来理解——如由于认识到潜能和现实成就之间存在着越来越大的差距而产生的痛苦,由于身陷某些困境而产生的绝望感,对于最为微不足道的冒犯也会高度敏感,以及由于患上了神经症而自轻自贱。

在这些神经性受苦中,人们得到的表面印象是,神经症患者所遭受的痛苦,超过了有现实根据的痛苦。不过,在这里,神经性受苦对神经症患者所具有的功能,可以在很大程度上解释造成这种印象的行为。

对于神经症患者来说,受苦可能具有一种直接的防御价值,而且事实上,也可能往往是他保护自己以避免迫在眉睫的危险的唯一方式。通过自我谴责,避免了遭人谴责和谴责他人;通过看似生病或无知,避免了遭他人指责;通过贬低自己,避免了竞争的危险——不过,他因此而给自己带来的痛苦,也同样是一种防御机制。

受苦同时也是他获得自己想要获得的东西的一种手段,是他有效地实现自己的要求并将这些要求置于一合理基础之上的一种手段。在他的人生愿望方面,神经症患者实际上陷入了一种困境。他产生了一种无助的基本感觉。这一困境所导致的结果是,他期待他人来照顾自己的愿望。认为他人应该对他的生活负责,而如果事情出了差错,遭到谴责的应该是他人。这与他的另一种信念,即深信任何人都不能给他任何东西相抵触,其结果是他感到自己必须强迫他人来满足自己的愿望。受苦和无助成了他获得爱、帮助,以及对他人之控制的高招,而且同时使他避免了他人可能对他提出的一切要求。

最后,受苦还是一种经过伪装的表达对他人谴责的有效方式。

通常情况下,神经症患者所受的痛苦往往超过了根据其策略目的而应承受的痛苦。他倾向于夸大自己的痛苦,沉浸在无助、不幸和无价值的感觉之中。

由于冲突着的倾向而产生的失望,会将他抛入痛苦的深渊,而这种痛苦与情境对他而言的意义是极不相称的。当他只不过取得了一点点成就,他就会戏剧性地把自己的失败夸大为一种不可挽回的耻辱。当他只不过不能坚持自己的权利,他的自尊就会一落千丈,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

为什么他从表面上看会如此心甘情愿地增加自己的痛苦,以至于超出了策略需要的范围?

当他在自我评价时将自己缩小为零,成功与失败、优越与低劣的区别便不再存在;通过夸大自己的痛苦,通过使自己迷失在一种普遍的痛苦感或无价值感中,这种恼人的体验便在某种程度上失去了其现实性,这种特定的痛苦所产生的剧痛也就被麻痹、麻醉了。

具体来说,它指的是,尽管受苦是痛苦的,但放任自己沉浸在过度的受苦中,却有可能像鸦片一样,起着避免痛苦的作用。

隐藏在受虐倾向之下的基本人生态度,是一种内在的软弱感。这种软弱感出现于对待自我、对待他人,以及对待整个命运的态度上。简单地说,我们可以将这种感觉描述为:一种深刻的无意义感,一种虚无感;一种像芦苇一样很容易随风摇摆的感觉;一种受他人控制、不得不唯命是从的感觉(这种感觉表现为一种过分顺从的倾向,或防御性地过分强调控制他人、绝不退让);一种对于他人之爱和判断的依赖(前者表现为对爱的过度需要,后者则表现为对于非难的过分恐惧);一种对于自己的生活没有发言权,而不得不让他人来对自己的生活负责以及作决定的感觉;一种善恶都来自外界,而个体对于命运完全无能为力的感觉(从消极方面看,这种感觉表现为预感到大难临头,从积极方面看,则表现为期待自己不用动一根手指头就会有某种奇迹发生);一种如果没有他人提供刺激、手段和目标,个体就无法呼吸、工作以及享受任何事物的对于人生的总体感觉;一种被控制在主人手中任人摆布的感觉。

从根本上说这种内在软弱感根本就不是事实,仅仅是一种软弱倾向的结果。

一种盲目地接受权威的论断、依赖于他人、总是抱着“我不能”的无助态度逃避困难而不是把困难看做一次挑战的倾向,进一步地证明了这种软弱倾向的存在。

通过沉浸于痛苦来获得满足,体现了这样一种普遍原则,即通过让自己迷失在某种更巨大的东西中,通过消解自己的个性,通过放弃自我以及它所拥有的一切怀疑、冲突、痛苦、局限和孤独,来获得满足。

通过让自我消解于某种更大的东西之中,通过使自己成为一个更大实体的一部分,个体也就在一定程度上克服了自己的有限性。

无论是保持和发展个性,还是牺牲个性,都是解决人类问题的合理目标。

在几乎所有的神经症中,消除自我的倾向都以一种直接的形式表现出来。它可能表现为幻想离家出走,成为一个弃儿,或者幻想着失去了自己的身份;可能表现为以所阅读之书中的主人公自居;也可能表现为一种感到自己被遗弃在黑暗和波涛之中并与黑暗和波涛融为一体的感觉。这种倾向存在于想要被人催眠的各种愿望中,存在于一种神秘主义的倾向中,存在于各种非现实的感觉中,存在于对睡眠的过度需求中,存在于对生病、精神病以及死亡的渴望中。

在各种不同的受虐幻想中,共同的特征乃是一种受他人主宰、受他人摆布的感觉,一种被剥夺了一切意志、一切力量的感觉,一种绝对屈服于他人统治与支配的感觉。

他所寻求的满足,都似乎是削弱或消除他自己的个人自我。于是,他不再是行动的积极承载者,而成了一个没有自身意志的客体。

这些受虐追求同时可以作为一种保护手段,以对抗焦虑,并提供潜在的或现实的满足。

神经症患者往往倾向于感觉自己是所有人意志的牺牲品;但与此同时,他又坚持认为世界应该适应他。他常倾向于感觉自己受到了奴役;但与此同时,他又坚持认为自己支配他人的权力应该是毋庸置疑的。他希望自己很无助,希望受到他人的照顾;但与此同时,他又坚持认为自己不仅完全可以自给自足,而且事实上是无所不能的。他倾向于感觉自己很微不足道;但如果别人不把他当天才看待,他又会勃然大怒。事实上,一种可以调和这两个极端的令人满意的解决方案是绝对没有的,特别是在这两种追求都非常强烈的时候。

神经症患者不仅想要摆脱人类身上普遍存在的恐惧、局限和孤独,而且还想要摆脱这样一种感觉,即自己陷入了不可解决的冲突以及由此而产生的痛苦中。他那种与此对立的、追求权力和自我扩张的驱力也同样是不可抗拒的,而且超过了正常的强度。

他能够放弃自我而沉湎于痛苦之中,但是对于这种放弃,他完全是被动的。他把导致自己痛苦的情感、兴趣或他人,都仅仅当作自己为了失去自我而采用的一种手段。在他自己与他人之间,并不存在积极的相互作用,而只有对其自身目的的以自我为中心的专注。真正把自己交给他人或交给一项事业,是内在力量的一种表现;而受虐者对自我的放弃最终是软弱的表现。

神经症患者所追求的满足之所以很难获得的另一个原因在于,神经症结构中所固有的破坏性因素。这种神经性破坏构成了神经症患者的人格,以及获得成就和幸福的潜能。

既不是为了再生而暂时性地没入,也不是为了使生活变得更加丰富、充实。它的目的在于消除整个痛苦的自我,而不管其价值如何,因此,人格中未受损的部分会对其作出恐惧的反应。事实上,对于可能发生的灾难的恐惧,通常情况下是撞击意识这一过程中的唯一因素。他是在追求一种明确的满足,但他对于获得这种满足的恐惧,却阻止了他这样去做。

受虐驱力根源于人格冲突。其目的不在于受苦;和其他所有人一样,神经症患者也不希望受苦。神经性受苦是他必须付出的代价,而且,神经症患者所追求的满足并不是受苦本身,而是一种对自我的放弃。

《我们时代的神经症人格》卡伦·霍妮 | 微信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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