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江湖》第二章 狠角
出了酒店的大门，龙君牵着于燕的手，两个人静静地走在街道上，偶尔相互对望一眼，而后彼此又都笑出了声。这样的情形，像极了他们初恋时的样子，好像坚定的爱情无论过了多久，无论遭遇多少磨难，都不能改变两颗紧紧相依相畏在一起的心。春天的风，柔和地吹着，街上已没有了昔日的尘土飞扬，换之的是干净、整洁，城市沐浴在春天暖暖的阳光里，显得很洁净安宁。
两个人就这样手牵着手，一路走在通往K市三小的路上，这条路有些静，间或能听到不知哪个店铺里飘出的沧桑的歌声。龙君和于燕俩人都没怎么说话，伴着歌声继续朝前走着。歌声忽远忽近，飘荡在充满爱情滋味的空气里，直到被一片嘈杂的七零八落的嚷嚷声打断。
此时，迎着龙君和于燕正面走来了一群年轻人，年龄都不大，均在十八九岁左右。领头的是K市某位高官的儿子郑超，纯正的gaogan子弟，并且，这位年纪尚轻的郑超，便是K市gaogan子弟里当之无愧的领军人物。如果要把九十年代中后期K市江湖上新冒出的狠角冠个名，那郑超便是新一代混子里的三大魔王之一。此外，还有红叶区龙头帮的张大龙，东门的二姐。这三人，可以并称K市流氓界的三大魔王。
郑超并没有张大龙、二姐的狠，但他有比大龙和二姐更有利的优势，那就是gaogan子弟的身份。因此，郑超一向心高气傲，打心底里蔑视江湖上的那些草根混混。郑超虽长得白白净净，但到处惹事生非，反正捅了人出了事一通电话就可以摆平。正因如此，他不断地纠结一群同样有着深厚背景的同龄人，个个身上揣着管制刀具，横行K市，即使有点名气的社会大哥也不放在眼里。除了仅有的几人，比如徐力比如五爷，其余的社会大哥他骨子里就很轻视。
据某次他在酒桌上和同桌人聊天，就有如下对话。
“老凯，你说在K市最牛逼的人是谁？”郑超问李凯。
“当然是徐力了，在K市谁有他那股狠劲。”老凯说。
“他是怎么成名的？”
“小学时就听说是他捅了K市的陈二疯子，完全是不要命的捅，陈二疯子没死算捡了条命。你想想，陈二疯子是什么人，在K市有几个人敢跟他拼刀，结果徐力彻底将他打服了。”
“嗯，算个人物。”
“据我所知，江湖上现在还没有比他更狠的人。”
“哼哼。”
比起郑超，张大龙和二姐可以说平分秋色。
张大龙是最早从农村来到城市打拼的一批人，一米八几的个头，自小就在农村不务正业，曾被劳改。释放后，他纠集两劳释放人员数人胁迫当地某砖厂联营提价抽水，还垄断其农村客运线路涨价车票，其后横行十多年。在当地，三岁小孩都知道大龙是个可恶的混混头子。后来势力越来越大，来到K市争得一席之地，并取了个响亮的名字龙头帮。在来到K市短短的几年时间里，张大龙就垄断了十多条客运专线。不仅如此，当时大龙团伙还控制红叶区一带的地下du场及du场高利贷，采取非法ju禁和bao力恐吓手段替人收债或收取赌场债务，使用bao力、威胁手段操纵控制这一带的货场及建筑工程。
大龙团伙心狠手辣，通常都阴着来，九十年代初为抢夺货场经营权，在K市引起了极大的震动。 当时，三辆面包车在红叶区清水路污水处理厂路段停下，随后二十余名年轻男子手持砍刀、管叉等刀具下车，在货场遇人便砍，惨叫声震天响。鲜血洒流一地，事后冲水久久不能冲散，至今地面上还残留着早已发污的黑色血痕。随后十余名男子直接冲到货场办公室，不分男女仍是遇人便挥刀砍杀，五六分钟过后，这伙人驾车离去。第二天，对方就让出了货场的经营权。
与大龙相比，二姐算是女流之辈，但其凶狠程度绝不逊色于大龙。二姐原名王岚，是个漂亮的女大学生。一九九三年毕业后，她被当地的一群混混团伙给盯上了。其原因竟是因为她长的太漂亮了，混混头目刘一波想逼迫她去做小姐，到时候拿她挣钱牟利。刘一波也就是现在K市学生帮的大哥，刘一波团伙里面并非全是学生，而是专门针对学生赚钱的一伙流氓。一九九三年国庆刚过，王岚去了杭州，那个时候刘一波的人才开始真正对她下手。
有次王岚去杭州的傣族餐厅吃饭，盯上她的那群人买通服务员，给她的茶水里下mi药。后来王岚被带到一出租房，那伙流氓拍了她的luo照，因为是被mi晕了，所以张张照片她都是闭着眼睛的。刘一波威逼利诱王岚，最终成为了他的赚钱工具。九十年代初，贞节观念还是很强的，一个女人被拍了luo照，并被污辱，其伤害程度可见一般。
时间是把无情的剑，可以拯救一个人，也可以毁灭一个人。受到极大摧残的王岚，被迫做了小姐。身心俱惫的她，在长期忍受暴力污辱的时间里，性情大变，终于在有一次刘一波对她进行迫害的时候，她反抗了。
王岚对刘一波的一战，可以算是K市首次女性反抗bao力的经典一战，在K市的江湖上具有划时代的意义。
当时，立冬刚过，天气异常寒冷。王岚对抗刘一波的这战就发生在曹俊的新天地KTV。王岚并非是新天地KTV的小姐，而是这天刘一波带王岚及两个生意上的朋友来此玩乐的。而要王岚作陪，其用意不言自明。四人进到KTV包房大约二十分钟后，正当刘一波正和他的两个生意上的朋友划拳喝酒时，王岚趁其不备，从红色小挎包里抽出一柄尖锐的钢刀，照着刘一波的脖子就扎一刀。刘一波惨叫一声回头，刚骂一声“臭婊子......”话未落间，王岚迎面又是一刀，直捅心脏，但由于刘一波用胳膊阻挡，这刀仅刺破了点皮。刘一波两个生意上的朋友哪见过此等情景，纷纷吓得手提包都来不及拿就串出了包房的门。
刘一波想站起身，王岚抄起茶水桌上的烟灰缸，照着刘一波脑袋就开砸，刘一波倒地，王岚并未停手，一下两下三下......直到刘一波倒地动弹不得。据说等到服务员来到该包房时，见到了更惨的一幕，刘一波的裤子被脱至脚根，王岚正用刀乱刀捅向他私处，已捅得血肉模糊......刘一波没有死，但已重度伤残，此生只能在轮椅上渡过。不过刘一波也没有报警，此事必须通过hei道程序解决，何况王岚是女人，他丢不起这面子。
当天，王岚消失了。直到半年后，K市的东门出现了一位新的狠角，一位最名符其实最心狠手辣的狠角，这位狠角据说是五爷的干女儿，也是位漂亮的女人，人称二姐。她，就是王岚。
言归正传。
龙君此时和于燕走在去三小的路上，迎面遇上了郑超。但郑超并不认识龙君，当郑超一行人走来时，他还朝龙君望了一眼，很蔑视的一眼。他的小弟里居然还有朝于燕吹口哨的，随后人群里爆发出一阵邪恶的笑声。但龙君并没有生气，毕竟是一群孩子，他只是笑笑并和于燕站到马路一边让行。也许郑超不知道，他遇上的是十年前K市有名的混混头子，这位混混头子还是现在K市混得牛逼冲天的徐力和林辉的大哥。
“现在的孩子，怎么都这个得行了？”等郑超一行人走过后，龙君感慨地说。
“有钱呗。”于燕低低地回了句。
“这世界真变了，呵呵。”龙君无奈地笑了。
不一会儿，三小到了，正好是放学时间，一群天真烂漫的小学生快活地跑着冲出校门，奔向早已在校门外等候接人的家长们。
“咱女儿呢？”龙君不知是焦急还是紧张，手一直紧紧的捏着，手心都出了汗。
“那儿呢--”于燕用手指了指校门里。
龙君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穿校服头上扎两条辫子的小女孩正缓步走来。她那灵巧的样子，像极了于燕。
“婉怡，这儿。”于燕冲龙婉怡喊。
“妈妈--”龙婉怡听到喊声，跳着步子快速冲了过来。
“婉怡，今天乖吗？”
“乖。”
这时，于燕望了望站在她身后两三步远的龙君，有些许犹豫，思忖了一下才对她女儿说：“婉怡，妈妈有话跟你说......你不是一直想见爸爸吗？看，你爸回来了！”她说完，指了指身后。
“嗯？”龙婉怡听后，认真地打量了龙君好久，但不敢靠近。
龙君紧张地走了过去，心里一直想着说话温柔点温柔点，但最终还是只憋出了一句：“爸爸来接你了......”隔了十年的亲情，他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龙婉怡睁大了眼睛，眼神里透出一股迷茫，就愣愣地站在一边。
“婉怡......”龙君终于鼓起勇气又上前一步，蹲在他女儿面前说，“我是爸爸。”
龙婉怡抬头望了望眼前这位陌生的男人，没有说话，眼珠子左右闪个不停，随后低下了头。
“婉怡，叫爸爸呀。”于燕蹲下身，搂着她女儿说道。
“......”龙婉怡仍然没有开口，两只小手紧紧地拽着衣角。
“还是先回家吧。”龙君看出他女儿的紧张及焦虑，十年相隔，他无法让他的女儿在此刻接受他。
“好吧。”于燕看了龙君一眼，眼神里全是无助。
“婉怡，咱们回家吧。”于燕说着牵起她女儿的手。
“哦。”龙婉怡轻巧地躲过龙君，钻到了于燕身边。
三个人并排走着，都没有再说话，空气凝固了，周围似乎也安静了。这样的情形一直持续，直到回家。
龙君并没有让他女儿马上叫他爸爸，他理解龙婉怡的心情，她还需要时间，需要一个自己能让她接受的过程。他发现，龙婉怡的眼睛像极了他，一样是那般镇定和有神，她的眼睛深处透亮着一丝柔光，这丝柔光让他倍感温暖。亲情是什么？亲情就是无论咫尺天涯，但两心相印，密不可分；亲情就是无论多么陌生，但一样在心里留下彼此思念的印记；亲情就是一种不需要言语表达的别样的情感。
晚上，吃过晚饭，龙君本想好好在家陪陪于燕和龙婉怡，但经不住徐力几次三番邀请他去林辉的夜总会，他只得出去了。出门的那一刻，他回头一望，于燕正好也望向他。他忽然又有些犹豫了。
“要不，今晚我还是不出去了。”龙君看着于燕，像是说给她听，又像是自言自语。
“去吧，不用顾及我，别太晚。”于燕说着，向他丢了个笑容。
龙君有些拿不定主意，虚掩的门刚推开又给关上了。他忽然想起以前于燕曾问过他的话。
“到底是我重要，还是你的兄弟重要？”于燕问龙君。
“呵呵，当然你重要了！”龙君笑着说完，将于燕搂在了怀里。
“骗人！”于燕将头深深地埋在了他的胸前。
此时，龙君朝于燕走了过来，轻声地问：“你真的让我出去？不生气？”
于燕摇摇头，笑了：“放心好了，这么多年了，我哪次生过你的气？去吧，别让他们等太久，记得早点回家！”
“于燕，你真好！”龙君忍不住吻了她一下。
“别闹，女儿在家呢！”于燕推开了他的身子，“你快去吧！”
“那行，我走了。”
“嗯。”
龙君出了门，和徐力、余焦、文峰等人一同去了林辉的夜总会。一行人进了夜总会后，就在二楼坐下喝茶。但茶还没喝两口，他们便在烟雾缭绕的霓虹灯下，一片嘈杂的音乐声中，看到了底下一群年轻人在狂舞着叫啸。
“现在这些孩子打架还真是敢下手啊！”龙君沿着底下吵闹的方向看去，感叹了一句。
的确，舞池里十几个混战在一起的年轻人各个手持利刃互相追砍，一副不砍死一两个人绝不罢休的架势，舞池里的人早就散开了，躲得远远的看热闹。有两三个人打得兴起，踩着小桌追来追去，踩翻桌子无数。
龙君忍不住问：“徐力，他们这么打，你们也不管管？成天这样打架这还有法经营下去吗？”
徐力翘着二郎腿，悠哉悠哉地说：“没事，让他们打去吧。他们愿意打，别人也愿意看热闹。等他们打完，简单收拾一下，十分钟后，这里肯定继续歌舞升平。明天让丁圆找今天晚上在这里闹事的人赔钱，就结了。”
龙君又问：“就这么简单？”
“当然。”徐力悠闲地说着，同时喝了口茶。
龙君没有再说话，端起茶小口小口地品着。不时朝下面望上一两眼。他突然觉得下面打架的人群里有个年轻人特眼熟，细想一下才想起正是今天和于燕在去三小的路上遇到的那位文质彬彬的孩子。
“那个男孩是谁？认识吗？”龙君指了指下面问林辉。
林辉笑笑说：“他叫郑超，很有背景，常来这里打架，丁圆都找他收了不少钱了，呵呵。”
“那和他打架的人又是什么人？”
“东门的，二姐的人，叫强子。这小子打架是把好手，很少吃亏。”
“都他妈有病。”龙君骂了一声，便不再问了。
此时，激战中的两帮人很快有了结果，强子毕竟是农村来的流氓，占了上风，郑超一伙败下阵来但个个面色怒气冲冲。
“草，还牛逼吗？”强子指着郑超的鼻子骂。
“草你妈，你别得瑟。”郑超也硬得很。
“不服啊，再打啊。”
“草，你他妈知道我爸是谁么？”
“草你妈，你爸爱谁谁。”强子最不喜欢打架就提人的软蛋。
“哎，你们别再打了。”夜总会的雯雯一看形势有些尴尬，怕又打起来，赶忙过来打圆场。
“你别管！”郑超正在气头上，顺手推了雯雯一把，雯雯身子一个重心不稳，摔倒在地。
“来劲了是吧？”梁立波不知什么时候进了夜总会，正好看见雯雯倒在地上，气不打一处就来。
“......”郑超提着刀，没说话往桌子上一坐，满不在乎。
一旁的强子也没说话，将刀收了起来。
梁立波吼了句：“都给老子滚！”
按理，是个人都知道这时不该说话了，梁立波这人硬，虽没有徐力那般狠，但骨子里就是打架的材料，一旦撸火下死手也有可能。可就是有人不识相，郑超这位gaogan子弟就是。
“你要我滚我就滚啊，弄坏的东西我双倍赔，老子今天还不走了。”郑超原本因败给强子一伙恼火得很，他想挽回点面子。
“我再说一次--”梁立波压着火用手指着郑超说，“给我滚！”
“草......”
“草你妈！”郑超在说出草字的同时，梁立波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到了他那张还显稚嫩的脸上。
人群里有点躁动，但瞬间又鸦雀无声。
“梁立波，算了！”龙君一看这形势，忍不住下了楼，拉住了他。这位他从小玩到大的兄弟，他太了解了，他真怕把这孩子给废了。
当龙君站到了梁立波身旁时，郑超才朝他看了一眼，他眼珠子忽然瞪得大大的，也许这时他才想起了什么。
“小兄弟，回去吧。”龙君对郑超笑笑说。
“......”郑超没说话，还是不动。
“你们也回去吧。”龙君又对强子一伙人说了句。
强子朝龙君点了点头，随后招呼他的人转身走了。
“你呢？还不走？”龙君转过头来又问郑超。
“你谁啊，管得着吗？”
“草你妈！”梁立波又是一耳光。这一耳光抽完，徐力等人也下了楼，楼梯踩得咚咚作响。
“孩子，别不知天高地厚！”徐力老远就棱着眼吼了一声。
郑超也许不认识龙君，但他一定认识徐力。他这下不敢说话了，甚至不敢看徐力那双棱着的双眼。
“徐力，算了，让他走吧。”龙君拍了拍徐力的肩说。
徐力点点头，对着郑超又是一声吼：“滚！”
郑超屏住气，再不敢出声了。他带着他的一伙人收了刀，大气不敢出，愣愣地转过身，从龙君和梁立波的面前走了。他恶狠狠地看了梁立波一眼，又看了龙君一眼，眼睛里充满了愤怒和疑问。等出了夜总会的门，有人问了句：“刚才那位是谁啊？挺牛逼，连徐力和梁立波都听他的话？”郑超没答话，忍了半天，只说了一句：“今晚挨的这两个耳光，我一定会讨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