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伤刻暗花（21）
文/诗琢
五·答案
“起床了，子羽，不许睡懒觉哦！”奶奶轻轻的敲了敲子羽的房门。
此时的子羽正背靠着墙壁坐在床上，愣愣地看着地面上那些被格子窗分割成方块状的阳光。他的手里握着铅笔，而他手边的那张白纸上却什么都没有画。
奶奶没听到子羽的回应就又敲了门，“如果你不起床的话，你的小黑也会没早饭吃的。”
站在门口的小黑配合似的叫了两声。可是里面依然没有动静，奶奶不禁皱了皱眉，“昨天一位香客带来了几条活鱼，我现在要去湖边放生，你要不要去？”
此时的子羽依然保持着那样的姿势和神情沉默着，像是在赌气，为那个他久等的答案。又像是在等待，等待着奶奶能够妥协，将那个答案给他。
奶奶站在那儿犹豫了许久，最后好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说，“我先去湖边了，带着你想要的答案，我在那儿等着你。”
“你说奶奶真的会告诉我吗？”子羽端着饭碗看着趴在地上的小黑说。
小黑则用一脸的无辜作为回答，那也是它一贯的回答。
“我是被捡来的吗？”
“我有些紧张，不知道我的父母会是什么样的人。”
“我到底该不该知道呢？”
“我知道了以后会不会更加不安呢？”
……
子羽远远的看见奶奶正坐在湖边的草地上观望着平静的湖面。
“快过来看这些鱼，它们都迫不及待的等着你去放生呢？”奶奶的语气显得很轻松。
子羽并没有说话，而只是走过去静静地看着奶奶身边的那只水桶。水桶里有几条鲫鱼正在缓缓地游动着。
“放它们去吧，它们想去大一点的世界。”
子羽依然没出声，也没有任何表情的流露。
奶奶知道自己此刻无论说什么，子羽都不会理会，“好吧！我答应给你的……”奶奶说着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了一个信封，“答案。”
子羽伸过手去接那封信，可是奶奶却没有马上放手，而是看着子羽说，“不过你要答应我，看完了这封信以后就把这些鱼放进湖里。”
子羽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我走了。”奶奶说完艰难地站了起来。
奶奶没走多远又回过头对子羽说，“其实这片湖里什么都有，有河蚌，有青蛙，还有甲鱼。所以你可以想象这片湖该有多么的繁华和精彩。”
奶奶看着子羽的眼睛温暖地笑了笑，那笑是她对子羽打开那个答案之前的最后一次安慰。而她希望那安慰可以是一直存在着的，在子羽看着那个答案的过程里和得到答案之后都存在着。所以那笑里又有几分无奈，因为不能。
子羽手握着那封信抬起头看了看天空和周围的风景。那湛蓝的天空，那漂浮的云朵，那静止的树木，那花草遍布的山谷，那潺潺流淌的小溪，那平静无声的湖面……
他知道在他打开那封信之后，眼前的这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会变成不一样的颜色和不一样的形态。
子羽犹豫了一会儿，才慢慢的从信封里拿出了那封信。
“当你打开这封信的时候，我又重新活过了一次。
我仿佛已经看见了你已长大而成熟的样子，而且正在认真地读着这些字。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在这里你会轻轻的告诉我一声吗？”
我叫子羽，你呢？是谁？子羽看到这里内心不由得问。
“我多想抱着你直到你想要挣开我的怀抱自己走路。我多想拉着你的手陪你走过每一段成长的路，直到你想要挣脱我的手心去寻找和实现梦想，甚至是去追逐爱情。就如每个妈妈都会做的那样。”
“妈妈！”子羽不由得叫出了声。他的心激烈地跳动着。而泪竟然在他还来不及皱眉，来不及思考和犹豫要不要难过，甚至来不及睁大眼睛在眼眶里留出位置时就直接涌了出来。
因为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自己的妈妈，而带出那些泪水的是他内心累积已久的委屈，只能够对妈妈一人倾诉的委屈。
“而我做不到了。此刻我看着一旁睡着的小小的你多么不忍，不忍再写下去。可是内心的另一种疼痛又让我不能放下手中的笔。对不起！ ”
另一种疼痛！子羽不禁皱了皱眉，为妈妈的疼痛。
“那时我正计划着和你爸爸（我多想模糊这个称呼）结婚，为了我肚子里的你。可你爸爸却逃走了，为了别的女人。那时周围的朋友都觉得我应该把肚子里的孩子打掉，可是我舍不得。我想我怎能让一个生命还没有触摸到这个世界就消失了呢，消失在一个我都想象不到的地方。
那段时间我经常看着镜子流泪，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甚至觉得陌生。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弄乱了生活，而让人生变得像是突然被人更换了一样。由完整无缺换为凌乱无序。尽管我觉得自己一直都是在小心而认真的生活。
后来经人介绍我认识了子心的爸爸……”
子心的爸爸？子羽看到这里不由得吃了一惊。原来她们不是我的亲姐姐。虽然他以前也这么猜想过，可真的得到证实的时候他还是有点不能接受。
“后来不久我就嫁到他们家了。虽然子心爸爸的年龄大我很多，而且还带着两个女儿，但对于一个被抛弃的还怀着孩子的女人来说这样也许是好的，因为只有这样才公平。我只想有一个安稳的依靠。
后来你出生了，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漂亮，还要像我的孩子。你的每一个表情都让我着迷。你的每次哭和笑，都让我觉得会是天使的流露。我自豪于是我将天使般的你带到这个世界的。
他们家的人对你都很好，子心和子飞，还有她们的奶奶都是。当时看着他们开心的样子，还有你笑的样子，我觉得足够了，也觉得心中那些遗憾有了被弥补的可能。
而时间并没有安排生活就这样一直安静的过下去，一直能够弥补下去。
有一天你爸爸又回来了，到处打听找到了我们。他说他已经后悔了，希望我能原谅他，和他回去。
我不愿去恨任何人，可我也无法去原谅那些故意的伤害。所以我给你爸爸的回答只是轻轻地摇头，可是他却疯了似的想要夺回一切。夺回那他曾经抛弃的爱情和亲情。
就在他想要从我怀里把你抢走的时候，子心的爸爸拦住了他。
看着在我怀里惊恐而哭的你，我第一次不知所措起来。我想我真的错了，错把完美的你带到这样一个不完美的我的身边和这样一个不完美的世界里来。
后来他（你爸爸）终于离开了，可是疼痛到令人窒息的情节却来了。 其实当时他和子心的爸爸争执时，我就看见子心的爸爸被他随手拿起的一根木棍打到了胸口，做为一个医者(以前我是一名护士)我当时应该察觉到些什么的。可是当时的我只顾伤心，什么都忘了。
那天晚上子心的爸爸就说胸口痛得厉害。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不知道一切为什么发生的那么巧，那么快。我真的好后悔，我多想时间能够回去，回去到错误和幸福都还没有开始的时候。回去到我还没有认识子心爸爸的时候，回去到只是我和你的时候。
我宁愿就我和你，一直守着你长大。
一直守着你直到我老去。
我知道我们的生命本身就是不完美的，因为不完美我们才会有渴望去寻找，去补缺。用梦想的悸动和果实来补，用爱和被爱的感觉去补。所以我知道只有走下去我们才会有机会去完成一个完整的梦，完成一个完美的自己。
可是我找不到了，找不到一个方向和目标来弥补这么大的残缺，一个生命的残缺，一份爱的残缺。我想我可以试着模糊和遗忘别人给我的疼痛，可是我却无法原谅自己给别人带来的伤害。
我开始怀疑这个世界的存在是矛盾的，荒芜的。开始怀疑造物主的创造是不假思索的，是可悲可恨的。
我无法让自己的生命继续流动下去，因为我觉得越多的向前发生也会越多的失去。失去清醒，失去痛苦，甚至失去我对这个世界的怀疑和在意。
我已以无法止住自己的思想不往深渊去窥视，那是一种诱惑，是魔鬼的召唤，可能我也正需要一个魔鬼来救赎我自己。我知道那种救赎是让生命趋于疯狂，可我不能让自己疯掉，我要放自己的“完美”一条生路，让自己的“完美”可以重新开始。于是我只有让自己生命回去，回到原点，回到原点以前，以归零我的灵魂和梦境才能够做到。
看着你我更多了一个结束自己的理由，因为你就是我生命归零后的开始，是我在这个世界上种下的一颗完美种子。
我仿佛已经看到了你完美的成长和笑容，就发生在我生命以后的情节里。
我仿佛已经看见了生命之后的空白，完美的空白。
白的就像茫茫的雪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