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的葬礼

初三2班的班主任罗文生老师死了。他死时的情形像每一件难得的八卦一样在第二天上午传遍了半个小镇，县中的老师学生亦无人不知。

    晚上罗文生照例去喝酒，回家时烂醉如泥，打发八岁的女儿出卧室，便倒头大睡。第二天早上，八岁的女儿来叫爸爸起床，发现罗文生口吐白沫，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已然死了。

葬礼定在死后的第三天，是星期日。初三2班的所有学生和几位相熟的老师甚至校长聚集在学校，共同乘一辆租来的足可容纳50多人的巴士，去往葬礼场地。巴士司机戴着专业的过滤型口罩，在这个小县城里很是突兀，但一联想到最近就连学校附近的工厂也大肆的排放黑色的污染气体，大家虽觉得有些奇怪却没有人多问。一路上，车上的氛围难免沉重静默，只语文老师感叹了几声世事无常，一个来小时后来到了处于偏僻山间的殡仪馆，就连繁盛的绿枝都沾染了死亡的气息，葬礼正要开始。

就连平常最最多话的调皮男生也融入了这肃穆的氛围，跟随众人极有礼仪的戴黑纱、就位肃立、倾听讣告、行默哀礼、行鞠躬礼。到了校长介绍逝者生平的环节。校长上前拿出了事先写好的稿子，非常庄重地念着：

今天我们怀着万分悲痛的心情，在这里举行罗文生老师的告别仪式。罗文生老师因病去世，年仅35-

“喝酒喝死的”罗宾惊讶地捂住了自己的嘴，虽说自己仇恨着班主任，可也没打算说什么不中听的话。腹诽的话竟然说出来了，惹了这样的祸，心里一阵惊慌。

声音不大，在场的人全都听到了，却没有人表示出曾听到的样子。大家都知道，是真的。校长若无其事的继续念悼词：年仅35岁，在这里我代表县中所有教职工，对罗文生老师的猝然离世表示哀悼。罗文生老师是南平镇八曲村人，于县中执教十年。罗文生老师是一个爱岗敬业、性情和善、忠厚诚实的人，许多学生——。

“纯一王八蛋，好色鬼，天天装一副好老师的样子，叫我去办公室辅导学习，一没人就开始动手动脚，说些令人恶心的话，死了活该。”伍丽丽十分惊讶自己说出的话，虽是心里真实的想法，可也没打算在葬礼上说出口。

“总是喝的醉熏熏到学校里来，借着酒劲发疯，上回我就是自习时间说了句话，给他逮着，连扇我十多个巴掌。这样的老师也配说爱岗敬业。”罗宾说道，今天不知怎么了，想说的话一点也忍不住。

站在罗宾右边的陈彥俊开口：“有一次他找个理由把我揍了一顿后，我放学就跟踪他，想找些把柄。发现他一下班就去了开着好多理发店的那条街，有家店里出来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他搂着那女人就进店里去了。那女人不是他老婆，他天天去嫖妓。”

高尚的哀悼词像是触发了学生们的神经，怨气再也忍耐不住，从众人嘴里不停爆出罗文生做过的龌龊事。

顾萌气愤得脸都变形：“罗文生经常叫班上的女生单独去他的办公室，明知道他会动手动脚，我们也不得不去。要是没有去，他第二天就会在班上借着成绩不好的事情，辱骂我们。平常在学校里看见他，也总是一副色咪咪的样子靠过来，假装是来问学习情况，实际上就是趁机揩油，恶心死了。”

像是在回应顾萌的话，杨萍也开口：“每次给他叫到办公室里时，我想尽办法不让他靠近，他得不了手，就开始说特别肮脏的话，说“我脱了裤子给你看，你看吗”这样的话，我没有办法告诉别人，每天都觉得恶心得要死。”

教地理的年轻女老师也觉得无比气愤：“我就知道学生们对我说的话都是真的，好几个女学生来找我说过这件事情，我把她们带到校长办公室，希望校长停了罗文生的教职。可是校长叫来罗文生当面对质，罗文生当然说没有，校长就相信他，这件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其他老师也隐约知道这件事情，可是都装出不知道的样子，学生们非常无助。”

站在众人面前的校长听闻此话，激动得脸通红，两颊的肉也在颤抖：“就算是做了这样的事情又怎么样，嫖妓也不影响教学，有些学生就是不揍不老实，又没有强奸的事情发生。何况罗老师带的班级每年的数学成绩都是最好的。”说完这番话后，校长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大错。

向来主张严厉对待学生的语文老师也附和了校长的话：“罗老师带的班级每年不仅是数学成绩最好的，升学率也是最高的，这样不就够了，也没有做有实质性伤害的事情，不至于受到停职的处罚。”他是初三4班的班主任，班里原有43个学生，到初三上学期，班里就只剩了21个学生，毫无疑问今年的升学率他肯定是第一。”

在场宾客听了这些话，全都惊呆了，虽然知道罗文生好色、嫖妓、打老婆，竟没想到他在学校里做这种事情，校长和一些老师居然包庇他。家中尚有幼子的宾客已在心里暗暗发誓，绝不送小孩去县中。

学生们听了老师和校长为罗文生开脱的言辞，怨气更深。

“我们不是学习的工具，我们也是人，我们来到学校学习，没人该受到这种禽兽老师的性搔扰和酒后殴打。”不知是谁大吼着说道。

“要求我们尊师重道的老师，没有多少愿意尊重我们。而我们呢？为了不让老师们觉得自己凉薄无情，全班同学都来参加了葬礼。虽然朝夕相处了两年多，可是大家对他也只有怨恨和轻蔑。”又有学生真实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们不会尊重这样的老师，成绩和升学率什么也代表不了。虽然这样说对家属很残酷，但是很庆幸他早早的死掉，不然不知道他还会骚扰多少届学生。”

在场有罗文生的妻子、女儿以及父母，听到学生们真心的话语，非常伤心。但是作为他亲近的人，或多或少知道他的真面目，在被人揭穿后也同样深感羞耻。只是他八岁的女儿非常的困惑迷茫，她不知道晚自习时总是带她去学校，却不让她进教室打扰学生，也不让她在办公室待着取暖，只能在走廊里吹着寒风的爸爸，在学生们眼里是个多么无情又可耻的人。                                  罗文生的老母亲流着泪站出来谢绝了宾客，结束了葬礼。

老师们和学生们一路默默走回大巴车停放的地方，只是在学生中扬溢着一股正义得以伸张的痛快，对学校的不满得以倾诉的畅快。谁也没有注意到巴士司机换了个人。

一个多小时后，在副校长的家中，之前的巴士司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副校长坐在对面。

“博士，这次的自白气体实验效果怎么样？”

“非常不错，之前的几次实验，自白气体对未成年人的作用并不稳定，这次效果非常满意，在巴士上投放一个小时之后，学生们都开始说真话了。真的非常感谢副校长提供的实验机会，政府不允许对未成年人做实验，我因此很是伤脑筋，差一点就要放弃研究了。”

“哪里的话，我们是互帮互助。自从王鲁军那家伙当上校长以后，学校氛围就全变了，老师和学生总是处在对立的状态，学生们的学校生活变得非常压抑。罗文生这个老师我早就听说他有骚扰学生的事情，找王鲁军提过好几回意见，他丝毫不当回事。这次听说学生们和老师们要去参加葬礼，又正巧听为您做助手的家侄说起，所研究的自白气体需要大量的学生做实验对象，于是想到了这个办法。既能在公开场合让王鲁军和学生们说出真话，又让博士得到实验对象。”

“学生们的话，我在现场听的可是大快人心。接下来怎么办呢？还要让那种人做校长吗？”

“当然会尽力利用这次的事件扳倒他，前任校长五年前退休时原本属意我接任，可是在权力斡旋中我败给了那个家伙，现在是时候让学校回归正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