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局限，所以有限（No.126）
01
鼠年初三，我和老婆中间隔着熟睡的果冻，有一搭没一搭聊天，眼瞅就要睡着了，却因果冻的教育问题，爆发激烈辩论。
我说，差不多该给果冻英语启蒙了，定个小目标，让她初中毕业就达到高考水平，倒推回现在，该买分级读物了。
老婆：为什么要提前学习，按部就班顺其自然不好吗？我们不是这样过来的？
我：这套过时啦，现在的教育理论认为，语言学习得趁早，别让果冻像我们似的，初中才开始学习英语，错过语言敏感期，学了十几年还不如国外文盲老太太。
老婆：我觉得你在果冻教育上总显得很焦虑，规划的事情也很多，但你做得越多，越会挤压果冻独立思考空间，这样她的自我管理能力怎么锻炼？
我：果冻虽然还是孩子，但她同样需要知识灌输，掌握越多事实性知识，也才越有利她思考。
老婆：按你的说法，所有科目都该尽早学完，反正目的只是高考，但这不就是揠苗助长？这不就是学习的军备竞赛？她的自主性和热情呢？
我：我就是脚手架，我提供我能提供的，如果果冻以后不需要，我撤走便是，但该做的我必须做好......
压着声音聊到凌晨二点，我和老婆屁股对着屁股，不欢而散。
02
超前学习是否很邪恶？万维钢《早教军备竞赛的科学结论》一文介绍了德国上世纪70年代的一项大规模实验，实验结论是：早教的孩子会在开始领先，但真的领先不了多久。小学4年级，早教特色幼儿园孩子，不但没了优势，成绩还显著低于那些以玩闹为主的传统幼儿园孩子。很多科学研究也支持孩子6岁前，最主要的任务就是玩。
但是请注意，这些研究针对的是学龄前孩子，研究的可不是小学、初中超前学习的差异。
我们应该反对的早教，是强迫孩子学习书本知识的压迫式早教。
学生时代最直观感受，总有些“大神”会对我们全方位碾压，初中说英文如百灵鸟般悦耳流畅，看英文电影完全不用字幕；初一就学完中学数学，然后开始自学微积分和大学高数；还有小学就熟读四书五经，能用古文潇洒写作......
这并不是传说，这就是真实发生的事，如果这些不让人信服，那像淡定夺得《中国诗词大会》冠军，再顺利考入清华的武亦姝，或者1年读完6年小学课程，12岁参加高考还能考出620分的陈舒音又是怎么回事？
当然了，这是媒体放大的天才个案，作为家长肯定不要傻到拿自己孩子和这些“别人家的孩子”比，精心制定计划，妄图控制孩子的发展。但是，观察孩子的特点，暗中帮助、支持孩子，难道不是做家长的本分吗？
那些“大神”“怪兽”是怎么修炼出来的？没有基础方法辅助、知识原始积累、学习习惯养成，怎么就能一飞冲天，功力领先其他孩子那么多年？
我不信这些孩子背后，是对孩子毫不干涉的父母。
况且，应试教育只是流水线教育，它要照顾中位数，注定不会因材施教，那我们的孩子是“吃不饱”还是“吃撑了”，难道真靠老师来关注？
03
国内读书，并不是坦途。名校就那么几所，招录的是全国精英。我们也知道名校只是跨过门槛的名片，是优秀人才的加分项，我们大多人注定普通而平凡，名校不一定培养出优秀人才，独立学习能力才更重要......
但对孩子来说，一旦选择了参加高考这条路，高考就是他很长一段时间的人生全部。围绕在他们日常的，是分数、竞争、挫折、打击......这么漫长的岁月，怎样才能愉快度过？要知道，自信是一次次小成功积累出来的，不在某方面获得长期优势，自信何来？
韩国EBS纪录片《学习的背叛》记录了几个普通阶层的孩子：益山易依初三学生叶媛凌晨2点都还敢睡，有时只睡2-3个小时，靠咖啡因驱赶困意，每天写满二三十张A4纸，手指磨出老茧，痛到不能握笔时，要用橡皮筋绑住手指，直到把教科书学到能背下来的程度。
为什么这么拼？因为她明白即使考取心仪的私立高中，等待她的也是初中就学完高中课程的“怪兽”。果然，初中每次数学都能考第一的叶媛，升入高中第一次数学考试，在395名学生中排名313。不敢停歇，拼命追赶，这就是叶媛的生活，为了考入理想大学改变命运，只能如此。
努力有奔头还好，水源高中二年级的和政民努力着却失去希望。
他的家庭条件也不好，没钱上补习班，也没意识去填充他的“生活记录本”（类似素质教育记录），等他与同学成绩差距越来越大，别人阅读记录、参加的活动能填满几十页“生活记录本”时，单打独斗的和政民却只能写二三页，他这才意识到等待他的是什么。
《纽约时报》把补习班称作“韩国教育体系的支柱”，2012年韩国在私人教育方面花费179亿美元，许多韩国家庭近一半收入都会花在补习班和著名补习班附近的“学区房”上，四分之三的学生就读于全国10万个补习班，放学继续补习就是常态。
当然也有自学成才的孩子，但在像韩国这样的社会环境中，想凭自己的努力获取成绩该有多难？
每个人的眼泪不一样，但想哭的念头是一样的。
04
看到这些努力的孩子，我会联想到果冻。
理论上果冻今后有很多条路可以选择，在每条路上都会有精彩的人生，每种人生也会有独特的价值和欢乐，但是情感上，如果果冻要面对国内高考，我害怕她像纪录片中的叶媛。
那么狭窄逼仄的通道，为了爬上顶端要付出巨大努力，换做是我，我会坚持不住选择放弃，习得性无助嘛，趴下就不会再摔倒。但如果她像叶媛一样，明知希望渺茫，却不停追赶怎么办？虽然佛家说苦就是不满足，但这种奋斗，这样的野心，不也是每个希望上进的人最正当的权利吗？
但是，苦学到凌晨，睡眠严重不足，为换取成绩不敢丝毫放松，这样的人生快乐吗？身体怎么办？精神世界有没有时间丰富？就算升入名校，还有就业，还有竞争，难道此生意义就是不停追赶？
我肯定是想多了，头脑中预设很多尚未发生的场景，也许是我不那么愉快的学生时代，造成了我现在的焦虑，很遗憾少年的我无法正确评价自己，在遇到困难时想不出适合自己的解决办法，这就是普通如我的局限，这也是我为何总想给果冻提供“支持”的原因。
是的，因为局限，所以我能帮助的，也只是“有限”，父母有作用，但没那么重要。未来走哪条路，过怎样的人生，毕竟只有果冻才能决定。
塔勒布的父亲曾经是黎巴嫩高考状元，但当老塔勒布发现班级最后一名白手起家，在商界如日中天，另一个垫底的家伙在非洲倒卖木材财富自由，然后追求兴趣成为一名历史学家，他顿悟了，成绩好、名校，在人生中不值得追求，他告诉儿子，人生在世，要么追求金钱，要么追求学问。
小塔勒布有样学样，不追求什么优异成绩，只花最小力气获得学位，其他时间像别人上班一样阅读自学，文学、数学、科学、历史、哲学......后来，他觉得老师“小概率”这事没讲明白，于是花5年时间读完了能找到的关于概率的书，这成就了他人生中的“黑天鹅”，拥有了风险领域的绝对统治力。
放弃虚荣与执念，过好自己人生，暗中观察孩子的发展，做好能做的事，给予关键但有效的点拨，这才是父母该有的“智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