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千古奇冤
大清咸丰年间,四川合州七涧桥附近住着一户鞠姓人家,家中共有父亲、母亲、儿子、儿媳四口人。
一天夜间,母亲向氏从熟睡中醒来,却发现老伴不在身边。她环视四周,看到家中的房门和大门全都敞开着,老伴儿已经不见了踪影。
母亲向氏赶紧起身,将儿子叫了起来。儿子出去寻找父亲,婆媳二人留在房内等着。
过了很久,迟迟不见儿子回来,婆媳俩惊恐万分,躲在屋里既不敢呼救,又不敢出门看个究竟。
婆媳俩在家里担惊受怕了整整一夜,直到天亮时才敢出门去找人。二人刚走出大门没几步,就看见前面不远的路旁躺着两个人。
婆媳两人走上前,发现躺着的不是别人,正是鞠家父子俩。两人满身鲜血倒卧在路旁,早已死去多时。
儿媳妇吴氏见此情形,吓得昏了过去。母亲向氏则不顾一切扑到父子二人身上嚎啕大哭。
向氏凄厉的哭喊声很快惊动了街坊四邻,邻居们循着哭声纷纷围拢过来。
众邻居也从来没见过凶案现场,面对这个血淋淋的尸身也是惊骇非常,赶忙先将婆媳二人扶起。
儿媳吴氏在众人的救护下醒转过来,婆媳二人将发生的一切从头到尾向街坊四邻哭诉了一遍。
街坊四邻看到满身血污的鞠家父子俩身上都是刀伤,赶紧叫来了本地保长,保长迅速报告了衙门。
合州在雍正六年以后就改为了单州,不再辖县,属重庆府管辖,因此案件上报到了州衙。合州知州荣雨田即刻带领衙役、仵作等来到案发现场勘验。
仵作立即验出,鞠家父子倒伏于地,确实都是被凶徒用刀杀·死。
知州荣雨田询问了鞠家婆媳二人,又把案发现场周围的街坊四邻全部拿来,一一详细询问,很快便意识到这件案子十分棘手。
首先,婆婆向氏夜间醒来时就不见了丈夫,她说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子出门寻找之后,婆媳二人因为害怕,守在家里一整夜,不敢出门,一直到天亮后外出寻找,才发现父子俩已被杀害多时,也就是说二人根本就不知道案子是如何发生的。
其次,案发时正值深夜,四下无人,根本没有人知道鞠家父子是怎么被杀·死的。没有任何目击证人,也就没人知道凶案是怎么发生的,又到哪里去找寻凶手。
一案两命,出了这么大的案子,合州知州荣雨田哪敢懈怠,立即命令衙役沿途设卡盘查过往可疑人等,又派出得力捕快四处寻访,却没有发现任何与凶案有关的蛛丝马迹。
虽然衙役捕快们日夜不停的查访,但仍是毫无线索,迟迟未能捉获凶手。眼瞅着时间一天天过去,知州荣雨田身上承受的压力也越来越大。
知州荣雨田所受压力不仅仅是因为向氏隔三差五地到州衙请求荣老爷为丈夫儿子报仇,更重的压力是来自于律法规定的命案侦破制度。
按《大清律例》,命案发生后,当地州府县必须立限速结,一般来说要在六个月内审理完结:
案发地的州县要在三个月内查清案情,审讯完毕,完成初审程序,将案犯押解到府里;
府里要一个月内完成案件的核查,并把案卷和案犯押解到省城,完成复审程序;
省里接到案件后,按察使司必须在一个月内完成案件的核查,报告总督、巡抚;
总督、巡抚在一个月内完成案子的审查,上报朝廷,等待皇帝圣裁。
整个过程只有六个月的期限,如果是情节特别严重的命案,六个月的期限则缩短为四个月。
其中,案发地的州县必须在两个月内破案,然后逐级上报。同时,各级衙门的办事期限也缩短为二十天。
对于不能在限期内破案的官员,就要受到弹劾,一直不能破案的官员,以后每隔一段时间都要接受一次弹劾。
前三次,官员要受到扣发俸禄、降级留任的处分,第四次被弹劾,官员要降一级调用。
如果辖区内的案件久悬不破,官员不能升职,不能调职,也不能退休。只有等到案件了结,官员才能继续升迁或者调转。
如此严苛的期限设置,虽然是为了督促各级官员尽早破案,避免人浮于事,但也使得各州、县官员压力巨大,他们最怕的就是辖区内出现恶性刑事案件。
也正因如此,实际上就变成了省里的总督、巡抚催促州府,州府再催促县衙,一级一级往下压。
命案久拖不决,各级官员都压力倍增。重庆府催促合州知州荣雨田速速将凶手缉拿归案,每隔几日便会发文向知州荣雨田施压,弄得荣雨田焦头烂额,苦不堪言。
三个月的破案期限马上就到了,眼看着就要因破案不力遭受处分,知州荣雨田心急如焚,召集手下擅长刑名的幕僚们商量对策。
上头压荣雨田,他就压迫底下办案的幕僚和官差衙役,因此衙役捕快们这段时间没少被他责打。而知州是底下幕僚师爷们的东家、雇主,荣雨田若是因此案被降职,他们也不会好过,甚至要丢饭碗。
幕僚们虽然精通狱事,官差捕快们也都十分卖力,可这案子既不是仇杀,也不像是因财杀人,更没有奸·杀的可能。面对这种毫无头绪、毫无线索的命案,众人也都是束手无策。
幕僚们想不出办法,实在无法交差,便向知州荣雨田推荐了一个人。
这个人名叫陈老伦,是州衙里的一名差役。
别看这陈老伦只是一名差役,但他久在公门,对衙门里的这点门道了如指掌,并且脑子活,办法多,很多疑难案件交到他手上,他都有法子解决。
几位幕僚师爷都说,如今只有找陈老伦来帮忙了,或许他能帮助荣知州度过这次危机。知州荣雨田如今也没别的主意,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立即将陈老伦找了来,并且对他承诺,只要能想法子解决此案,便赏纹银五百两,日后还要加以提拔重用。精明老练奸猾的陈老伦心里有自己的盘算,事已至此,那些幕僚师爷们都束手无策,那么即便日后办不成,知州也不会怪罪于他,自己不会有任何损失。
见知州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陈老伦想到那白花花的五百两银子,立即应承下来。
先前,向氏因丈夫、儿子被杀,曾经来州衙告状,并几次三番请求捉拿真凶,因此陈老伦见过向氏。这回陈老伦接了解决鞠家父子被杀案的这趟差事,便带着几名衙役来到了鞠家。
到了鞠家后,陈老伦亲自询问了案发当晚的情形。向氏与儿媳吴氏一边痛哭流涕一边对陈老伦诉说经过,并跪求几位差官尽快缉拿凶手。
陈老伦问了婆媳二人平时邻里关系如何,有无仇家,又把鞠家屋内屋外、前街后巷仔细地查看了一遍,审视良久后才返回州衙。
回到州衙,陈老伦便回禀知州荣雨田道:“此案恐怕一时难破,不过小人已得此案要领,希望老爷多给小人一些时日,不要催得太急,至于小人怎么做,也请老爷不要多问。”
知州荣雨田听他这话,就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大喜过望,他只要能了结此案就行,于是立即答应绝不催促也不多问,并且命人将先前许下的五百两赏银提前交到他手里。
陈老伦拿到赏银后,并没有带着衙役们去捕拿凶手,而是悄悄的找到了一个媒婆。
两日后,向氏与儿媳吴氏正在家中忙活,突然听到有人敲门。向氏去开门,见门外站着的是王媒婆,赶忙将她让进门来,并叫儿媳吴氏给她倒水。
这王媒婆是这十里八乡有名的媒婆,各家各户都少不了要找她说亲,因此好多人都认得她。
王媒婆进门便道:“我本是要去邻村说亲,经过这里只觉口干舌燥,来找老嫂子讨口水喝。家里怎么突然摆起了灵堂,难道是我鞠老哥出了什么意外不成?”
向氏听得这话,瞬间悲从中来,对王媒婆诉说起家中突遭横祸,丈夫、儿子都无故被人杀·害,官府至今没能抓获凶徒。
王媒婆听罢大惊失色,赶忙好言安慰已经泣不成声的向氏,劝她看开些,以后的日子还长,要保重身体等等。
等婆媳俩哭声渐息,王媒婆对向氏道:“真没想到你家遭此横祸,父子俩竟然同时被害,实在太可怜了。可那凶徒一时抓不到,这打官司要上下打点花费不少,我看你家也不宽裕,以后的日子可怎么办呀!”
王媒婆见向氏又开始抹眼泪,接着说道:“老嫂子,我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向氏道:“咱姐俩之间还有什么不当讲的,妹妹有话直说就是。”
王媒婆道:“我看你家儿媳还年轻,又没个一儿半女,估摸着她也不愿守一辈子寡。不如将她另嫁他人,既可省下一个人的开销,又能得一笔聘金。拿着银子到衙门里上下打点打点,也好早日给我鞠老哥父子俩报仇。”
王媒婆这话虽不好听,却是戳到了向氏的痛处。
丈夫和儿子虽然已经下葬,可是凶徒至今还未抓获,父子俩可说是死不瞑目。况且鞠家本就贫困,办丧事又花去了不少,如今已是家徒四壁,婆媳俩的一日三餐都难以为继。
向氏思虑再三,觉得王媒婆这话说得有理,便问身边的儿媳有什么想法,可吴氏听了只是一个劲的哭泣,不置可否。
向氏对儿媳说道:“你是个好儿媳,都是我那可怜的儿没这福气啊。王妈妈的话你也听到了,如今家里就只剩我们娘儿俩,这日子眼瞅着就过不下去了,你要是想再找个人家,我也不拦着。”
其实吴氏这些日子也是寝食难安,一面是丈夫惨死心中伤痛,一面又为自己将来的日子担忧,难道就要一辈子独守空房了吗?她无处诉说,只能晚上默默流泪。
吴氏也知道该为自己的将来打算,只是丈夫刚走没几天她就要再嫁,脸面上总会有些不太好看。
见婆婆是真的想将她嫁出去换些聘金,心里难免有些难过,再加上王媒婆在一旁鼓动劝说,吴氏终于是点头答应。
于是向氏便托王媒婆给吴氏寻个好人家。
没过几日,王媒婆来到鞠家告诉向氏,她已经为吴氏寻到了一个好人家。
向氏向王媒婆询问这人是哪家的后生,王媒婆告诉她,愿意娶她儿媳吴氏的,名叫陈老伦。
王媒婆对向氏说:“这位陈老伦可是州衙里的差官,久在公门行走,颇得知州老爷重用。”
向氏想起来了,那天来家里向自己询问案情的那位官差好像就叫陈老伦,于是趁着到衙门告诉的机会打听此人。
向氏听其他差役说,陈老伦确实很受知州老爷器重,并且还在前不久不知因什么事,得了知州老爷一大笔赏金。
向氏认为,这陈老伦是衙门里的人,又愿意娶自己的儿媳妇,如果真能攀上这门亲,以后有了这层关系,相信杀害自己丈夫与儿子的凶手很快就能抓获,于是欣然答应。
向氏答应后,王媒婆很快就送来了聘金,并定下了婚期。几日之后,陈老伦便明媒正娶,热热闹闹、风风光光的把吴氏娶进了门。
鞠家婆媳二人哪里知道,其实这一切都是陈老伦的谋算,是他让王媒婆上门去说媒的,什么去别家说亲路过都是谎话。
只是,这陈老伦在知州荣雨田那里拿了五百两赏金,要尽快了结鞠家父子被杀案,可他不去追查凶手,却让媒婆去说媒迎娶了鞠家儿媳过门。
话说这陈老伦家境富裕,又是在衙门里当差,还得了知州五百两银子,日子过得比鞠家要好上十倍百倍。
吴氏自嫁到陈家之后,陈老伦对她关怀备至,小日子过得轻松安逸,也就再不想那枉死的前夫了。而陈老伦也从吴氏嘴里探听出了更多有关鞠家的事。
大概过了一个多月,陈老伦从衙门回来,就像霜打了的茄子似的,面色极其难看。
吴氏见陈老伦脸色不对,便问他是不是在衙门里遇到了什么烦心事,陈老伦叹气道:“其实也没别的事,还是为了你前夫的事!”
吴氏心里一惊,赶紧问道:“难道又出什么事了吗?是不是我婆婆出事了?”
陈老伦摇头说道:“你婆婆没事,这一个月来,她还是每到衙门放告的日子,就去衙门恳求老爷捉拿凶徒。”
陈老伦叹了口气,接着说道:“你婆婆不停地来告,知州老爷便把这个案子交给我来查,命我必须尽快破案。可这个案子既没人证,又无物证,确实难破,我实在想不出法子了,所以才如此焦急。”
吴氏听陈老伦提起了鞠家的案子,想到惨死的前夫,又为现在的丈夫破不了案而着急,不由得也跟着叹气起来。
陈老伦问吴氏:“能不能劝你婆婆不要再到衙门去告了?”
吴氏摇摇头:“这不可能。我婆婆的丈夫和儿子惨遭杀害,她怎能罢休?”
陈老伦也知道这不可能,没再说什么。
又过了几日,陈老伦满脸凄苦的回到家,吴氏见他这个样子,大惊失色,急忙问他出了什么事。
陈老伦道:“鞠家父子的案子迟迟未破,知州老爷认为是我等不尽心,限我一个月之内捉到凶徒,否则就要先将我毙于杖下,我只怕是活不了多久了。”
吴氏在鞠家时,因鞠家生活困窘,整日里辛苦劳作,改嫁陈老伦之后,原以为从此就可以过上安稳舒适的日子,可如今却听到他说再不破案性命难保,顿时觉得天都要塌了,赶忙问陈老伦该怎么办。
只见陈老伦张了张嘴,又摇了摇头,把要说出口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吴氏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眼里急出泪来,“你可不能死啊,你要是死了,我可怎么办啊!你是不是有了法子了,快说呀!”
陈老伦犹豫了一会,才对吴氏言道:“其实你公公和前夫的案子,我已经查出了一些眉目,只是碍于你的关系,一直没向知州老爷禀报。”
吴氏问怎么回事,陈老伦特意掩上了屋门,才对吴氏说道:“我早已经查出,你公公和前夫,很可能是被你婆婆和她的奸夫合谋杀死的。你不知道吗?”
吴氏大吃一惊,半天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她才回过神来,对陈老伦说道:“这不可能,我婆婆向来清清白白,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来。”
陈老伦道:“你可真是糊涂,你婆婆与他人有奸·情,怎能让你知道?”
见吴氏仍是半信半疑,陈老伦接着言道:“我也没想到会是这样。本来看在你的面上,我想将这个案子糊弄过去,可是你婆婆一直到衙门去告,府里又催得急,知州老爷把这差事交给了我,要我限期破案,不然就要拿我是问,我也实在没办法了。”
吴氏听完陈老伦一番话,已被吓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陈老伦拉过吴氏道:“如今只要你到衙门堂上作证,就说你婆婆与他人有奸·情,这个案子便能了结,我就能活,其他的跟你没关系。”
听陈老伦让她到衙门作证婆婆与他人有奸·情,吴氏吓得瘫倒在地,哭喊着:“不行,不行,我这样说了,婆婆她可就没命了。”
陈老伦扶起吴氏道:“你要是不去,那我可就没命了。你先去作证,只要我过了这一关,以后我再想法子去打点打点,也许能保下你婆婆的命。你总不能眼看着我被知州老爷打死吧。”
吴氏本是个普通农妇,没多少见识,此时已经完全没了主意,经陈老伦花言巧语百般劝说,终于还是答应去衙门作证。
吴氏在陈家过得比在鞠家好得多,她舍不得如今的好日子,因此陈老伦不能死,她现在顾不得婆婆那边了。
原来这就是陈老伦的谋算,这就是他想出来的了结鞠家父子被杀案的办法。
从让王媒婆上门开始,费尽心机把吴氏娶进门,兜了这么大个圈子,可真算得上是用心良苦,机关算尽。
吴氏已经完全落入圈套,陈老伦立即来到州衙,将自己的谋算告诉了知州荣雨田。
知州荣雨田听完陈老伦提出的这个办法时,也是万分惊诧。
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先不说奸·夫去哪里找,有谁愿意拿命去抵这杀人死罪,就说万一将来真正的案犯出现,到那时候知州荣雨田要面对的,可就不只是降职处分那么简单了。
陈老伦久在公门,老奸巨猾,极会察言观色,见知州老爷不回答,便知道他还在犹豫。银子已经拿在手里了,陈老伦怎能甘心再还回去?
陈老伦放低声音道:“老爷若是觉得这么做不妥,就当小人没有提过,小人马上回去将那五百两银子交还。至于鞠家父子的案子,假以时日一定能查个水落石出。”
假以时日,假以时日,可是眼瞅着又到了三、八放告的日子了,重庆府催促限期结案的牒文又要下来了,知州荣雨田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陈老伦这话,直戳荣知州的心窝。
所谓放告,就是州县衙门每个月定期挂一个牌子,准予百姓前来告状。重庆府放告的日期是定在每个月的初三、初八、十三、十八、二十三、二十八日,因此叫三、八放告。
因为鞠家父子被害案久拖不决,重庆府每到三、八放告之时,就会给合州发下催促尽快破案的牒文。
合州知州荣雨田经过反复思量,最终还是决定按陈老伦的法子办,先过了眼前这道关,以后会怎样,那就等以后再说。
至于真凶可能就此逍遥法外,甚至一定会因此害了向氏的性命,对于知州荣雨田来说,这都不重要,普通百姓一条jiàn命而已,没人会在意。
知州荣雨田再三吩咐陈老伦,一定要将此事安排妥帖,要做得巧妙一点,所用之人一定要可靠,不能出任何纰漏。
这天,正是合州放告之日,衙门大开,知州荣雨田准时坐衙,升堂问案。
向氏如前几次一样,又来衙门请求尽早捉拿杀害丈夫和儿子的凶徒,却不知一场阴谋正向她扑来,准备将她吞噬。
知州荣雨田命衙役带告状者上堂,只听得凄厉的哭喊声由远及近,是那向氏披麻戴孝跟在衙役身后走了进来。
“你又来了!”知州荣雨田接过状子,微微扫了一眼,“来得好!本官今日正要将此案审个明白,给你一个交代。”
向氏跪在堂前,听见这话,以为是凶手已被知州老爷捉拿到案,赶忙磕头称谢。
却不料,知州荣雨田突然拍案而起,呵斥道:“此案本官已经查实,是你与他人通·奸被丈夫发觉,便与奸·夫合谋杀害了丈夫,却不料正巧被儿子撞破,于是将他一起杀死。”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老爷,冤枉啊老爷。”向氏被突如其来的质问吓得魂不附体,不停地叩头喊冤。
“好个大胆的淫·妇,为了掩人耳目,竟然敢屡次三番到本官面前叫屈!本官已经将你的奸·夫拿获,事到如今你还敢狡赖,还想瞒骗本官吗?”
不等向氏分辨,随着知州荣雨田一声令下,两名衙役押着一个壮汉走上堂来,将其按倒在地。
荣雨田指着壮汉问向氏:“你可认得他吗?”
向氏看着身旁这个陌生男子,不住的摇头,表示根本不认得这人是谁。
知州又是一声怒喝:“你到底是谁,是怎么与这向氏通·奸,又如何杀害了鞠家父子的,从实招来,免得受皮肉之苦。”
这壮汉自称曾老三,供称与向氏通·奸已经有一年之久。那天夜里,曾老三趁鞠老头不在家,悄悄翻墙进入鞠家,与向氏幽会。不料鞠老头半夜回家,正好撞破了奸·情。
向氏拉住了鞠老头,让奸·夫曾老三快溜,鞠老头就在后面追,三人拉扯着出了院门来到街上。
曾老三无法逃脱,又怕惊动四邻,抄起手里的刀就向鞠老头刺去。鞠老头因被向氏拖住,不及反应,被曾老三刺倒在地。
紧接着鞠老头的儿子听到动静也追了出来,怕事情败露,曾老三又将他刺倒后逃脱。
向氏听完这个曾老三的供述,愤怒至极,指着曾老三骂道:“你这无赖,为什么凭空毁我清白,为什么要诬陷我?”
向氏转头又冲着知州荣雨田叩头哭喊道:“冤枉啊老爷,我根本不认识他,是他诬赖我,求老爷明察。”
知州荣雨田却不听向氏多说,又问曾老三杀人的凶器在哪。
曾老三回答说,杀人之后十分害怕,立即趁夜将刀碰到河里去了。
有了奸·夫为证,知州荣雨田立即要向氏招供画押,向氏坚决不认,便下令对向氏严刑拷问。
向氏被打得遍体鳞伤,仍旧坚决不认罪,很快想到儿媳吴氏当晚一直和自己在一起,可以为自己作证,便恳求知州道:“我家儿媳吴氏现在嫁给了陈老伦,她可以为我作证。”
知州命衙役将吴氏带到。吴氏上得堂来,见婆婆已经被打得没了人样,吓得瑟瑟发抖。
知州问吴氏:“你之前是鞠家的儿媳,你在她家时,有没有见到她跟人通·奸?”
吴氏不知道前因后果,眼看着婆婆被打成了这样,估摸着是活不成了,上堂之前陈老伦又对她再三嘱咐,为了自己以后的安稳生活,狠狠心回答道:“有。”
知州指着曾老三又问吴氏:“你婆婆的奸·夫是不是这个人?”
吴氏向只是曾老三瞟了一眼,立刻答道:“正是。”
听到儿媳吴氏的回答,向氏只觉五雷轰顶,登时昏了过去。
等到向氏被水泼醒,知州荣雨田继续怒斥向氏道:“你的儿媳已证明此人就是你的奸·夫,奸·夫也已然认罪,恶毒妇人,你还要抵赖吗?”
向氏此时已是百口莫辩,知州又命衙役动刑。
向氏怎么也没想到,会有人诬陷她通·奸·杀人,更没想到儿媳会突然指证自己,身心接连遭受重创,受刑不过,最终屈打成招。
向氏已经招供画押,鞠家父子被杀案算是有了一个了结。知州荣雨田判向氏通·奸·杀·人,拟定凌迟,将案子上报重庆府核查。
真是一出精彩好戏,公堂上发生的一切,自然都是知州荣雨田和陈老伦事先排练好的,而这个曾老三是陈老伦花了几个银子买通的一名无赖。
应该说做这种事,他们驾轻就熟,根本就不需要排练。
知州荣雨田如释重负,他终于可以解脱了,他手下的那些幕僚和衙役们也不必再绞尽脑汁追查凶犯了,而陈老伦也可以安安心心的享用那五百两赏银了。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其实知州荣雨田和陈老伦背地里做下的那些勾当,瞒不过所有人的眼睛,整个合州早已经传得沸沸扬扬,百姓都知道向氏是冤枉的,只是没人敢站出来说句话。
重庆府将案子核查后,送按察使司衙门审核,再送交督、抚。而牵扯到死刑的案子必须由刑部、三法司审核,最后由皇帝圣裁。
很快向氏被判凌迟,送在监牢中等候处决。司法程序繁琐而漫长,这就给了向氏一线生机。
向氏有个弟弟向老坎,得知姐姐被人陷害入狱,便打算替姐姐上诉鸣冤,可发现要面对的是知州老爷后,畏惧其官势,不敢直接出面。
向老坎思虑再三,决定让自己仅有9岁的女儿向小秀替姐姐越·级·上·告,于是托人写了状子,到各个衙门申诉。
向家人认为,一个9岁的女孩替姑姑申冤,更能引起官员的怜悯和百姓的支持,胜诉的把握会大一点。即便各级官员官官相护,不愿意趟这浑水,也不至于太为难这么一个小女孩。
合州知州荣雨田已将鞠家父子被杀案逐级上报,四川各个府、道、按察使司等,都知道此案难破,迫于办案压力,也都希望早日了结此案,不希望这个案子影响自己的仕途。
更兼当时四川吏治败坏,各个衙门官员朋比为奸、勾搭连环、上下一气,即便有人知道案子有冤,如果案子翻过来了,按照律法,经手的各级官员都要遭受处罚,因此不愿得罪同僚。
向老坎带着女儿向小秀跑遍了四川各级大小衙门,不是不愿受理,就是直接被衙役轰了出来,有时甚至会挨上一顿拳脚和皮鞭。
偌大的四川,竟然没有一个官员愿意受理。有冤无处申诉,向家父女已经不知道还能到哪里去告。
这时候有人告诉向家父女,既然没有官员愿意受理,又冤深似海,那为什么不去找四川最大的官?四川最大的官是谁,那当然是总督。
此时的四川总督是黄宗汉,字寿臣,福建泉州晋江县人。
某日,四川总督黄宗汉带着几位下属官员浩浩荡荡的出门,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八九岁的小女孩,连哭带喊的从道旁的人群中挤了出来,跪在了总督车驾前,头顶诉状,声声喊冤。
队伍最前面的一个官员立即从轿子里爬了出来,看到眼前跪着的小女孩,二话不说,呼喝身旁的衙役、卫士等,鞭打拦轿喊冤的小女孩。
四川总督黄宗汉先是听到前面有人喊冤,后又有小女孩的凄厉的惨叫声不断传来,便迈步走出轿子,准备看看发生了什么。
这时,几个官员却拦在了黄宗汉面前,声称前面只是一个小乞丐无理取闹,无事生非,到处喊冤,又请回总督到轿子里去,他们自会处理。
黄宗汉久历官场,一下子就看出这里头有猫腻。如果只是一个无理取闹的小乞丐,这些下属为什么要拦着自己不让问个清楚,这不是明摆着不想让自己见到喊冤的人嘛!
黄宗汉面色一沉,将几名下属官员喝退,命侍从将喊冤之人带到跟前。
黄宗汉见跪在身前的只是一个八九岁模样的小女孩,衣衫褴褛,身上全是鞭痕,更加觉得自己所料不差。
黄宗汉将小女孩的状纸拿过来看了一遍,原来是合州鞠家父子被杀,妻子向氏被知州判通·奸·杀·人,这个叫向小秀的小女孩替自己的姑母向氏拦轿喊冤。
黄宗汉见小女孩很是可怜,替姑母申冤不容易,便赏了两千铜钱,将案子交给了按察使。
可黄宗汉哪里想到,这个案子在四川已经人尽皆知,只是他还不知道而已,官员们早就串通一气了。按察使接了案子以后并没有理会,而是将向小秀训斥之后赶出了衙门。
向小秀被按察使轰出门后仍然不甘心,过了几天,又在总督黄宗汉回衙的路上拦轿喊冤。
黄宗汉发现还是前几天的那个小女孩,便责问道:“你怎么如此刁顽,上次你拦轿喊冤,我已经把你的案子交给了按察使审理,还赏了你。难道你又想来要钱?”
向小秀哭诉道:“我姑母蒙受奇冤,这才冒死上告,不是为了钱。衙门收了状纸后就将我赶了出来,再也没有问过。”
黄宗汉没有难为眼前的小女孩,而是又接了她的状子,仍然将她交给按察使司,并且命令按察重视此案,详加审理。
小女孩又来告状,总督黄宗汉此时已经对按察使司的官员们起了疑心,觉得他们这是存心糊弄,于是找来了自己的亲信李阳谷。
黄宗汉屏退左右,亲自写了手令,让李阳谷秘密赶往合州,调查鞠家父子被杀案。
李阳谷素来以清廉正直著称,接了总督手令后便立即装扮成商人,带着两个仆人赶往合州暗访去了。
又过了数日,总督黄宗汉登门拜访朋友何绍基,何绍基却以肚子不舒服为由闭门不见。
黄宗汉再三求见,还是不让进门。黄宗汉与何绍基关系很好,何绍基闭门不见令他很不高兴。
回去的路上,黄宗汉路过按察使衙门,想到合州鞠家父子的案子已经送去好多天了,却仍不见回报,便想进去询问进展情况。
黄宗汉来到按察使衙门,看门的衙役却不让进,还说这是规矩。黄宗汉出门会朋友,没有穿官服,更没有鸣锣开道,衙役因此挡驾不让进。
黄宗汉对衙役说一定要见按察使,守门的衙役回答说里边正在审案,闲杂人等不能进。
黄宗汉不耐烦了,亮明身份后问守门衙役:“里面正在审理什么案子?”
衙役听说是总督老爷,赶忙回答说,审的是合州的案子。
这不是巧了吗,黄宗汉正是为了合州鞠家父子被杀案来的。他让下人推开衙役径直走了进去。
按察使及其属官看到是总督来到,赶紧起身迎接。黄宗汉下令继续审案,自己就在旁边观看。
底下官员不敢怠慢,请总督黄宗汉上座,然后接着审理。
四川总督黄宗汉因故来到按察使衙门,恰巧遇到按察使带着其署员在审理合州鞠家父子被杀一案,便让署员继续审理,自己则在一边旁听。
按察使司的这些官员上次把向小秀赶出衙门后,她又到总督黄宗汉轿前喊冤,再次被总督要求详加勘验,所以这次这些官员不打算轻易放过她,而是想逼迫她承认自己是诬告。
只要向小秀承认是诬告,鞠家父子的案子就成了实打实的铁案,以后就没人再上诉,再也不会有什么麻烦,重庆府大小各级官员就都能安心了,所以按察使衙门官员们就对她动了酷刑。
仅有9岁的向小秀屡受酷刑,尤其是脸颊上被拷打得血肉模糊,如今官员们又命衙役猛抽她脸颊,她被打得的牙齿和牙龈都露了出来。(真TM不是人)
总督黄宗汉见了实在不忍心,喝止衙役后道:“这只是一个可怜的小女孩,你们怎么忍心如此对待她?况且这小女孩为姑母冤案求雪,孝心可悯,即便有不实之处,也不该被如此折磨吧?”
总督黄宗汉转头对按察使道:“你的这些下属既无能又凶狠,还是你自己亲自来审吧!”
总督让按察使老爷亲自审理,按察使既想包庇底下各级官员,赶紧让小女孩承认诬告,但当着总督黄宗汉的面又不敢恣意妄为、随意用刑,所以堂上一时间就陷入了停滞。
过了好久不见动静,总督黄宗汉又开口问道:“怎么不继续审了呢?”
话一出口,只见堂上几位大老爷你看我,我看你,都不说话。
黄宗汉笑道:“既然是审理合州鞠家父子被杀案,为何不将与案件相关一干人等都带上来审问,却只在这里拷打一个喊冤的小女孩?各位平时都是这么审案的吗?”
黄宗汉这话既带着讽刺,又一针见血,按察使不得已,只好将向氏和奸·夫从狱中提来审问。
不久,向氏与“奸·夫”曾老三便被衙役们押上堂来。
那向氏屡遭酷刑,又在狱中坐了近半年,早已形如枯槁,不成人形。见到同样被打得不成人样的外甥女,两人立即抱头痛哭。
再看那“奸·夫”曾老三,面色红润,步履轻快,虽然带着镣铐,被衙役一左一右押着,却是身板挺直,根本不像是在牢狱之中坐了半年之久,并且很快就要因杀·人被处决的囚犯。
总督黄宗汉一见到这所谓的奸·夫,立刻怒上心头,呵斥道:“好你个大胆奸猾的人犯,身上哪有半点坐监牢的样子,到底是在狱中贿赂了哪家的官吏?左右,给我先打三十大板。”
如果说这曾老三在合州可以贿赂一些衙役狱卒,让自己在监牢中过得好一点,倒也说得过去。但他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来到了省城狱中,却还能过得如此舒心坦然,除了有人刻意关照之外,还能有其他的解释吗?
从向小秀拦轿喊冤开始,当地官员的一系列不合常理的举动,都让黄宗汉对本案有所怀疑,直到他看到这个所谓的奸·夫的一刻,他终于可以断定,此案一定有冤。
之前黄宗汉两次将案子交给按察使司审理,是因为身为总督不好直接干预正常的审理程序,但是现在,他决定要亲自将这个案子查个水落石出。
衙役们刚打了没几下,只听得曾老三开始叫喊道:“别打了,别打了!你们说好的,只要我按照你们的吩咐做,就不会让我受刑,今天为什么要打我?”
此话一出,包括总督黄宗汉在内一众在场官员的脸色都为之一变。
黄宗汉一面命衙役们继续打,一面怒喝道:“是谁说不会让你受刑,若不从实招来,今日便把你打死在这里。”
这曾老三本就是个无赖,心里明白,自己的命最重要,没有必要为了几个银子把命搭上。
于是曾老三很快就承认,自己根本不是什么奸·夫,更不认识鞠家的向氏,是那合州衙门里的陈老伦拿银子买通他,让冒充是向氏的奸·夫,诬陷她通·奸·杀·害自己丈夫与儿子。
真相大白,向氏确实是冤枉的。这个结果一出,在场的按察使及其属下官员全都脸色惨白,面面相觑,说不出一句话来。
现在黄宗汉终于明白,为什么门口的衙役要拦着不让自己进门。这按察使衙门上上下下早就串通一气,连看门的都知道里面的老爷、大人们正关起门来在做着什么勾当。
总督黄宗汉慢慢扫视在场的诸位大人,突然高声笑道:“诸君看我这断案手段如何?”
众人都不敢开口,按察使手下一名承审官此时站出来说道:“大人断案手段高明,我等自愧不如。可是,真凶如今又在哪里?”
黄宗汉立刻驳斥道:“如你所说,难道发现有冤情也不申雪吗?”
虽说这名小官被黄宗汉训斥了一番,但只要真凶一天没有抓获,即便现在查清了向氏是被陈老伦陷害,也一天不能排除向氏的嫌疑,向氏就要一直被关押在监牢里。
总督黄宗汉明白,自己身处的四川·官·场上,各路官员朋比为奸,上下勾连,组成了一道牢不可破的铜墙铁壁挡在面前,所有人都不希望这件案子被人翻过来。
黄宗汉也是刚刚调任四川总督,一无根基,二无人脉,想要翻案谈何容易。如今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到合州秘密查访的李阳谷身上,看他那边能不能有所突破。
可是黄宗汉总督哪里知道,他派遣李阳谷秘密赶赴重庆府查察合州命案的事,在整个四川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合州鞠家父子被杀案,到如今已经不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凶杀案件,而是演变成了一起关系到许多官员仕途、顶戴以及身家性命的大案。
因此,自从李阳谷被总督黄宗汉召见,到他接了手令走出总督府,身后就一直有人紧紧跟随,一路追踪,重庆府的那些大小官员对他的行踪可说是了如指掌。
李阳谷受总督黄宗汉差遣,赶赴重庆府查察合州鞠家父子被杀案。他乔装成一个小商人,带着两名随从上了船,很快就到了重庆府地界。
李阳谷特意选了一处较为偏僻的渡口登岸,却不料刚一上岸,就有两名差官模样的人来到他跟前,倒头便拜。
两名差官半跪着呈上一封拜帖,恭恭敬敬地对李阳谷说道:“李大老爷,我们道台老爷命小人在此等候多时了,大老爷怎么才来?”
李阳谷心里顿时一惊,问道:“我只是一名过路的买卖人,与官场素无往来,更不认识什么道台老爷,想必是认错人了,二位差官赶快起来吧。”
其中一名官差笑道:“看您这满脸的络腮胡须,就知道您一定是李胡子李大老爷,在四川谁人不知?”
“李大老爷这次前来,不是承总督大人的命来访查合州命案的吗?查案的事先不忙,我家老爷想请您先到府上小住几日。”官差一脸谄媚道。
李阳谷心里琢磨,四川的这些官员实在可怕,肯定早就得知了总督派自己来查案的事,想必各处都已经安排了人等候,躲是躲不过去的。
眼见无法隐瞒,李阳谷也就不再隐瞒了,言道:“吾确实是李阳谷,但此次来重庆府不是来查案的,而是为了收一笔私债,所以才不敢使用真名。”
官差接着道:“既然不是公干,那正好,我们老爷请您到府上歇息两日,以尽地主之谊,过两日再去催债不迟。”
两名官差手一扬,便有一顶轿子快速来到李阳谷面前。官差陪着笑脸,嘴上说着都是道台大人吩咐的,不要为难小人,强行把他拉上了轿子。”
没过多久,轿子便来到道台衙门前,此地的道台早就亲自带着衙门大小官吏站在门口迎接。
道台对李阳谷十分恭敬,李阳谷推脱道:“您是一方父母,我只是一名候补,现今无官无职,哪敢有劳大人亲自迎接。”
道台恭顺的说道:“您是总督大人派下来查案的,我等当然应该积极主动配合才是。”
“我这次来不是为了查案,只是为了追索一笔陈年旧债。”
道台马上道:“既然是追私债,而非公事,那更应该多住几天。何人如此大胆,敢拖欠您的银两,要不要属下帮忙索要?”
李阳谷只好说不用不用,私人债务绝不敢让道台府插手,否则有欺压百姓之嫌,传出去恐怕会毁了这身功名。
道台大人带着属下官吏一起劝说,李阳谷实在推脱不过,只好留了下来。接下来的几天里,道台大人及其下属官吏轮番设宴款待李阳谷。
住了几天之后,李阳谷便向道台大人辞行,表示还有重要事情,实在不能再耽搁了。道台大人也没理由一直留着不让走,只说明日会带着属下为李阳谷送行。
当天夜里,当地的一位名士求见李阳谷,对他言道:“您是奉了总督大人的命来查合州命案的,重庆府上下无人不知,又何必隐瞒呢?”
名士接着道:“此案若是翻过来,重庆府上下不知有多少官员要丢了顶戴。这里有三千两银子,如果您能高抬贵手,帮我等重庆官员掩饰过去,这都是您的。”
李阳谷道:“这次真的是为了追债而来,不敢无缘无故的收银子。事情闹得这么大,这笔债看来是收不成了,否则肯定要被人说我是以官身欺压百姓。”
李阳谷接着道:“请转告道台大人,我明日就返回成都。”
第二天,道台大人亲自把李阳谷送上船,又乘船送出了十几里地才离去。
李阳谷乘船走出重庆府地界几十里,在一个偏僻处上了岸,将一脸的胡须刮的干干净净,又换上其他服饰,悄悄赶往合州七里涧的七涧桥,一路上果然无人认得。
李阳谷在七涧桥附近住了半个多月,把合州知州和陈老伦的奸谋查得清清楚楚后返回。只是杀害鞠家父子的真凶一直没有找到,李阳谷一路上始终忧心忡忡。
离成都还有几百里时,李阳谷带着两名随从住进了一家小客店。
客店里三教九流人员复杂,隔壁屋子里的住客好像喝多了酒,一直吵吵嚷嚷,闹得李阳谷睡不着觉。
李阳谷生气的起身,准备让隔壁屋子里的人消停点。
李阳谷来到屋外正要敲门,却听得屋里其中一人嚷道:“如今的当·官·的都是糊涂蛋,有一家父子俩被人杀了,可当·官·的却说是妻子通奸谋杀亲夫,草草结案,你说是不是糊涂官?”
李阳谷一听,这不是在说合州命案吗,于是停下了手,站在屋外听他们到底会说些什么,也许会对查案有所帮助。
只听屋里另外一个人说道:“我听说了,好像是官府收买了一个无赖,诬陷是她通·奸·杀·人。哎。只是不知道到底是谁杀的。”
另一人马上答道:“是我呀!”
李阳谷在外听了,吃了一惊。
“这话可别乱说,这可是掉脑袋的事。”另外一个说。
“我没有胡说,真是我杀的。”
只听这人说道:“那日我路过七里涧,身上没了盘缠,到了七涧桥附近,就找了一户人家,打算跳进去偷点东西。
我翻墙进去才发现,这家穷得很,只好顺了一床被子。可没想到刚出门,一名男子就追了出来,想夺回被子,跟我撕扯起来。
我就吓唬他说,再不放手就杀了他,可是这人死心眼,就是不愿意放手。我担心时间长了被邻居发现,就拿刀捅了他两下。
没想到又有一个年轻后生追了过来,想来应该是他儿子,见我把人刺倒,上来跟我拼命,我只好又把他杀了。
杀了人我就连夜逃了。如今已经快一年了,听说这个案子结了,我才敢回来。”
李阳谷听到这里,大喜过望。这人说的与合州命案都对得上,凶手一定就是他。
李阳谷立刻叫来两名随从,冲进屋里把两人都绑了。
真凶被擒获,李阳谷立即将人犯押解至省城,报告总督黄宗汉。
自此,重庆府合州七涧桥鞠家父子被杀案告破,真相大白。
真凶很快被依律定罪,上报刑部审核。
合州知州荣雨田与恶吏陈老伦,为了尽快结案,合谋买通无赖曾老三,诬陷鞠家向氏通·奸·杀·人,依律判处斩首;
嫁给陈老伦的民妇吴氏,大逆不道,诬陷婆婆通·奸,依律反坐,判处凌迟之刑;
按察使及其部署,重庆府知府以下官员,审核不严,造成冤案,依律革职或者降职处分;
作伪证的无赖曾老三依律判处充军。
向氏无罪释放。外甥女向小秀为姑母申冤,历经磨难,孝义感天,予以旌表,善加抚恤。李阳谷查案有功,委任一方知县。
本案到这里还没有真正结束。
没过多久,总督黄宗汉内调入京,成都将军暂代四川总督之职。
因合州命案被降职或革职的官员们,又开始蠢蠢欲动,四下里活动,准备把案子重新翻过来。
很快,四川代总督便以合州鞠家父子被杀案,实乃是向氏与无赖曾老三通·奸·杀·人,又重新上报刑部。
当时,调回京城的黄宗汉恰好就在刑部任职,见到四川方面的奏报后,严厉驳斥,并予以驳回。
自此,四川再无官员敢翻案,合州命案才算是真正的尘埃落定。
就在案件出现反覆的这段时间里,一手策划陷害向氏的陈老伦自尽身亡。
他到底是畏罪自杀,还是后头有人逼着他自杀,那就不得而知了。毕竟,整个四川的官员都无时无刻不盼着陈老伦早点闭嘴。
陈老伦自尽身亡,也就没人能证明合州知州荣雨田曾经与他一起合谋陷害向氏,他的罪也就轻了不少。经荣雨田上下活动,最终虽然还是丢了官,但好歹保住了性命。
合州知州荣雨田的罪轻了,在他上头的各级官员的罪,自然也就减轻了不少。最后只有那愚昧可怜的吴氏被凌迟处死。
后来,重庆府流传出这么一段话:合州一朵云,盗案问奸情。如要此案明,须杀陈老伦。
发生命案后立限速结,表面上看来可以防止官员迁延懈怠,但制度过于苛刻,实际上就会迫使更多的官员为了尽快结案严刑拷略、草菅人命。而所谓的复杂的案件审核、复核程序却最终成了摆设。
笔者《读后感》:一起普普通通的盗窃杀人案,最终演变成了一桩轰动整个四川的大冤案。
官·员们为了尽早破案,不惜伙同衙门恶吏诬陷良民。各级官·员明知是冤案,为了仕途和头上的顶戴,不惜罔顾无辜、草菅人命。
说的是谋杀案,讲得却是官场的人心险恶。
故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