酱丸子
柏杨在《中国人史纲》里把社会比作酱缸,意思是说社会的侵蚀能力很强,人置身其中,难免沾染酱味。先生是北方人,他所说的酱是用黄豆做的,而我们家乡的酱是用糯米做的。
小时候见母亲起酱,先是把糯米蒸熟,冷却后放在抽屉里发酵,上了霉后转移至酱钵,加适量盐与井水和匀,然后放在太阳下暴晒,期间要翻动搅拌,等晒至油黑发亮,就可以开始酱东西了。萝卜、茄子、丝瓜等,皆可请入酱钵,晒个十天半个月,取出擦净晒干,放入罐中封存,承蒙岁月的恩赐,施一层白白的糖霜,那就可以吃了。剩下的酱万不可抛弃,继续让阳光伺候,待到松软粘稠时分,用手搓成丸状,这便是酱丸子了。
酱丸子属“残渣余孽”,自然身价卑微,但来了糖霜之后,咸甜适中,便是不可多得的美味。读小学时,校门口有个邻村阿婆专卖酱丸子,因为垄断,一家独大,价格也就不怎么亲民。一段时间,老人家发现市场有限,于是心生一计,把酱丸子一分为二,甚至一分为三,价钱区间也做适当调整,由此,经营面貌大为改观。平日里,我等偶尔问父母讨个小钱,买上一枚打打牙祭,若是运气好,大人开恩,赏你个五分钱,那就能入手尊享版了,当然这种机会不是很多,除非逢年过节或是考了好成绩。
三年级的时候,阿婆许是嫌利润微薄,硬是将丸子的规格缩小一半,而售价岿然不动。更可气的是,阿婆手工改版,大概是酱太干,她灵机一动,竟然吐唾沫于手心,借助口水的湿润,一番搓揉后,顺利地完成了分割改制工作。这一幕恰好被一罚站在教室外的学长看见了,经过多种修辞方法的润色,迅速在校内传播,那一天起,酱丸子无人问津,没多久,阿婆连同摊子也消失了,直至毕业未曾见过。
善始却不能善终,但在物质匮乏时期,阿婆的酱丸子还是了快慰大家的垂涎,安抚了我们的味蕾,也算是功德无量。三十年后,同学每每聚首,闲谈中总是记得那位阿婆,倒是校长和老师的名字能脱口而出者寥寥无几。
酱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