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乙与红眼睛

“红眼睛被黑老大狠狠的教训了一顿，差点把腿给打断，你听说了吗，小乙？”王胖子神神秘秘的凑过来说道。

“啊？红眼睛伤的严重吗？”小乙有些木讷的脸上现出不知所措的神情。在他记忆里，红眼睛一直颇受黑老大器重，还曾不止一次的开着他的破摩托向小乙炫耀，证明自己混的多好。毕竟作为核战后出生的一代，每天唯一的工作就是寻找食物，有一辆哪怕快散架的摩托，也能大大拓展寻找食物的范围。

小乙和红眼睛都是孤儿，连个名字都没有，红眼睛生气或发怒时，眼睛会变成红色，因此就叫了红眼睛。俩人从小一起在安全区寻找食物，即使翻遍了安全区的每一寸土地，也只能混个半死不活。15岁那年，在又一次翻遍垃圾堆搜寻无果后，红眼睛的眼睛红了，把铁耙一扔，投靠了混在污染区的黑老大。

黑老大有一个十来人的团伙，专门在污染区混日子。污染区是核爆的边缘区域，有一定辐射危险，但食物也更充足。红眼睛投靠黑老大后，敢一个人前往污染区深处寻找食物，黑老大觉得红眼睛有胆识，就赏了他一辆不知道几手的摩托。

红眼睛宝贝的不得了，刚学会了骑，就迫不及待的来找小乙。小乙还在安全区老老实实的埋头翻垃圾，第一次见到红眼睛骑着摩托的神气样子，惊得目瞪口呆。红眼睛告诉小乙，在安全区找食物，早晚得饿死，不如跟着黑老大一起混污染区。小乙不肯，觉得安全区虽然只能混个半死不活，但辐射危险小，只肯留在安全区。俩人不欢而散。

红眼睛在污染区食物充足，日子过的逍遥。来看过小乙几次，劝说无果后，觉得小乙胆子太小，渐渐有点看不上小乙。红眼睛胆子越来越大，在污染区深处探索的次数越来越多，终于还是出了事。

红眼睛听人说，污染区最深处还有一个高危区，高危区里有个战略储备库，存有大量食物。红眼睛动心了。

但黑老大明令红眼睛不得前往这个储备库，据说去过的人都死了。红眼睛觉得黑老大胆子也变小了，有点瞧不起。一天，喝完酒，红眼睛想起这个储备库，想起黑老大的命令，眼睛红了，一个人骑上摩托就去了高危区。

推开储备库厚重铁门的霎那，红眼睛的眼睛又红了，不过这次是兴奋的。满满的食物堆积成山，红眼睛左手抓起一把火腿，右手拎着一箱午餐肉罐头，高兴的想跳。

当红眼睛带着满满一车食物返回驻地，本以为黑老大会高兴，哪成想，反倒被黑老大狠狠教训了一顿，差点被打断腿，是黑老大亲自动的手。

红眼睛被赶出了污染区，带着从高危区带出的一车食物，在安全区的角落安了家。小乙偷偷去看过几回，发现红眼睛好像病了，本来挺强壮的身体开始消瘦，整日里昏昏沉沉的，浑身没有力气，而且皮肤也渐渐变成红色，只能躺在一床破席子上。

红眼睛开始咳血，小乙太担心了，忍不住去见红眼睛。看到红眼睛衰弱的样子，小乙的眼睛也红了，大滴的泪水砸在红眼睛身前。

红眼睛涨红了脸，挣扎着吼道：“不用你来可怜我，我还没死。”

“和我一起在安全区安生过日子行吗？”小乙面带悲凉的恳求。

“哈，你就等着看我笑话呢是吧，”红眼睛的眼眶中渐渐泛起红色，“想让我和你一样，胆小的，像老鼠一样，规规矩矩的活着吗？不，我不愿意，我宁肯轰轰烈烈的死，也绝不回去以前的生活。”    “红眼睛…”小乙不知道该怎么劝他。可能他说的对吧，规规矩矩的活着，活的是如此艰难。小乙心中突然泛起如汪洋的心酸，对自己一直以来不逾矩的生活有了一丝迷茫。    “我不甘心，我还要再看一眼储备库，我没错，我找到了食物，我才是对的。”红眼睛突然语无伦次的大叫起来。红眼睛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捉住小乙的胳膊，发动车子，向高危区驶去。

在摩托车的震天轰鸣中，道路两旁点缀着的斑斑绿色被弥漫到天际的铁灰取代，歪倒在路旁的大厦寂静的展示着残垣断壁，光秃秃的树木孤零零的站在空无一人的废弃公园，连安全区整天呱呱叫的人心烦的乌鸦也悄无声息。小乙四下瞅瞅，忍不住缩了下脖子，下意识抱紧了红眼睛。

储备库是一个显眼的超大号长方体，铁门依然半敞着。扔下摩托车，红眼睛迫不及待的冲进储备库，两手各抓起一把火腿肠，径直扔到小乙脚下，火腿肠滚落满地。

“吃啊，都是你没吃过的好东西”，红眼睛居高临下的吩咐道，傲气再次回到他的脸上。

小乙一根一根将火腿捡起，放在红眼睛摩托车的置物箱里。“红眼睛，咱们回去吧，我有点怕。”

“胆小鬼”，红眼睛不屑的睥睨，返身向储备库走去。仓库里满满的食物，在红眼睛看来就是光明的未来，躺在破席子上那几日，翻来覆去睡不着，红眼睛满脑子想的都是储备库，想的都是自己大好的前程。

红眼睛眼前一片模糊，两股温热、粘稠的液体顺着脸颊缓缓流入嘴角。他用手一抹，费力的将手抬至眼前，努力想看清是什么东西，忽的身子一软，跌倒在地上。

“红眼睛”，小乙看到红眼睛眼眶里流出猩红的血，渐渐爬满了那张年轻、错愕的脸，大叫着向红眼睛跑去。

小乙将红眼睛的胳膊放在自己肩头，费劲全身力气将他扶起，想走到摩托车旁。“储…备…”一个微弱但坚定的声音在耳边传来，是红眼睛，他原本软趴趴的胳膊正用力压向小乙的肩头。

“…好”，稍一犹豫，小乙带着哭腔应道。

小乙瘦弱的肩膀用力托起红眼睛，干黄的脸上泛起一丝潮红，身子努力向前弓，拼尽全身力气向储备库走去。红眼睛每时每刻都在吐血，伴随着剧烈的咳嗽，似乎将全身的血都咳出，胳膊也越来越无力。

红眼睛费力睁开被血模糊的眼睛，看见储备库的大铁门近在眼前，眼睛里突然爆发出一道异样的光彩，全身都涌出力气，他猛地推开小乙，踉踉跄跄的走出两步，撞倒在铁门上，手紧紧抓住铁门的把手，并死死拽住。铁门被红眼睛撞的向里缓缓打开。感觉到铁门正在打开，红眼睛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风旋着黄沙和枯叶在空中越来越快，打在脸上像刀子割过一般，小乙忍不住眯起眼睛，将手搭在眼睛上方望着红眼睛。一堆破烂的包装纸被风卷着猛地冲出储备库，带着浓浓的腐朽味道。咣当一声，铁门被风猛地关上了。

红眼睛脸上的笑容一瞬间凝固，他仿佛被扎破的气球，失掉了所有力气。他的手依旧死死抓着把手，血从指甲缝里喷涌而出，将布满铁锈的灰扑扑的门，染成了诡异的铁红色。

红眼睛死了。

小乙看着黑洞洞的储备库，仿佛一只恐怖的噬人巨兽，犹豫了一下，转身往安全区走去。

后来，小乙听说黑老大给红眼睛收的尸，还派人把储备库锁上，并立了一块牌子：

“辐射泄漏，想死的，欢迎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