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爸爸，我真的不爱你
对不起爸爸，我真的不爱你
一
我有个爸爸，恩……很帅。
儿时脑海里的爸爸喜欢抽着一根烟和村里人讲述自己只身上海的故事。
儿时脑海里的爸爸喜欢穿着笔挺的衣服和村里人讲述城里人是个什么品种。
儿时脑海里的爸爸头发总是一丝不苟，身上也是一尘不染，帅气、精神。
儿时脑海里的爸爸像个英雄，让我崇拜，又让我触不可及。
我喜欢在爸爸不远处看着他，感觉很开心。却不敢靠近，怕身上的脏衣服弄脏了他，怕他会嫌弃鼻涕快拉到嘴里的我。
爸爸也不太想靠近我。
不过这有什么关系？我有个英雄爸爸，他比村里的任何人更帅，更英勇，我因为有这样一个爸爸而骄傲自豪。
二
然而，他在大城市里，和妈妈、弟弟在一起。
我也想和他们在一起去大城市里，但是只是想想而已。
所以，我很羡慕弟弟，我也想在他怀里撒娇，就像弟弟那样可以无理取闹的卖萌。
可是我不敢，我感觉的到他眼里的冷漠，都怪我自己，又脏又丑，让爸爸不喜欢了。
当然 ，我更讨厌弟弟，因为他得到我想得到的殊荣——在英雄的怀抱里。所以我喜欢打弟弟，我嫉妒他，甚至嫉恨他。
最重要的是只有我把弟弟打哭了，爸爸才会注意我，骂我。我甚至会因为挨骂而开心，至少他注意我了。
可是奇怪的是他重来不打我，是不是我是别人家的小孩，打不得。
亲戚开始添油加醋了，说我是捡来的，所以爸爸不疼我。这样一切都有了解释，原来我是捡来的。
那时的我哭的很惨，却不敢闹。捡来的小孩没有资格争取怀抱，只有一旁的崇拜和听话。
三
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幡然醒悟，原来我不是捡来的。那我期望了一个童年的怀抱为什么得不到？
原来只是因为爸爸封建迷信，重男轻女，原来都只是因为我是个女孩。那我要把自己变成男孩，一个坚强勇敢的男孩。
我喜欢打架，显示我的勇敢；我喜欢自己的事自己处理，显示我的坚强。而且我学习要比男生强，体育要比男生强，甚至学会玩蛇爬树。
然后我在大家眼里变成一个男孩，但是爸爸还是不想靠近我。
为什么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我开始消极了，从童年一直消极走进青春期。青春期里的我去了城里读书，看到了比爸爸更有本事，更帅的人。慢慢的才发现原来英雄只是幻影，他不过是一个爱吹牛虚荣的人。
青春期的叛逆加速了反感。看到在他吹嘘自己多大本事的时候，我就拆他的台；然后被他训斥的时候，毫不犹豫甩他一个后脑勺；甚至在他买玩具给弟弟，哄弟弟开心的时候，我就把玩具毁坏，把弟弟弄得嚎啕大哭……这一切的一切，我都觉得很好玩，而且兴趣盎然。
我讨厌这个男人，甚至恨，恨他不给我该给的父爱。更恨的是他对我说的总是那么几句话：“我们在你身上花了那么多钱，你不好好努力考上好大学，你对得起我们吗？”
四
后来，我不再小孩子气和他对着干了。我习惯用他的冷漠还他，只有再次他和我算钱的时候。我会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告诉他：“这些钱你都给我记好，十五年之内，连本带利三倍奉还。”
他傻了眼，我挂了电话。
感觉世界有点冷，双手交叉搂住了自己，也封住了自己。
那时我的信念就是好好努力走出去，能走多远就多远，最好出国一辈子不回来，定期给他打钱，用他曾经对我的方式报复他。
因为恨变得越发冷漠，我不喜欢叫他爸爸，但是不知道叫他什么，就索性尽量不和他说话。
最不自在的就是寒暑假和爸妈在一起，我一直格格不入。不喜欢说话，不喜欢笑，在家的我像个隐形人，看自己的书，做着我不想干的各种家务。
那时候的我最喜欢跑出去和朋友玩，一瞬间我变成了另外一个自己，大大咧咧，爱笑爱叫，在人群中的混世魔王，各种闹，各种疯，做各种危险的事。
当然作为一个女孩，必须要做完家务才能自由。我懒得和他们对抗，该干就干，一个人默默蹲着洗衣服。
那次爸爸看到我洗衣服，指着外面篮子里的衣服让我帮他洗，我“恩”了声，就没在说话了，习惯用冷漠顺从。
隔了两天，家里有客人，我负责倒茶水，偶然经过才听到爸爸一脸幸福的说：“对呀！这是我女儿这么大了，前天还帮我洗衣服呢！”
退出客厅的时候很触动，原来我一直那么恨的人并没有那么可恨。他竟然会因我而骄傲，心软了一地，开始质疑自己一直的信念。
慢慢的，我没有那么抵触他，会帮他盛饭叫他爸，却还是习惯不了和他离得太近。他却慢慢开始喜欢和我吹嘘他曾经的光荣历史，我只是在一边静静听着，不说话。
寒暑假的时间终究很短，大部分的时间还是我一个人在学校里。喜欢自己的事自己处理，不和爸妈暴露内心的柔弱不安。
爸妈，我，一张银行卡，没了然后。
五
现实原本冷漠，生活没有选择，木然前行。很快到了高考，高考我考的一般般，但是对于我爸妈来说，我已经很厉害了。
那时我竟然破天荒看到曾经喜欢讲自己故事的爸爸，开始喜欢上讲我的故事。
“我女儿可厉害了。一个人在家，我们都在上海，没有人管她读书，定性极好，一个人管自己。成绩一直都不错，老师总是夸她。而且很聪明，以后肯定有出息，这个像我！哈哈哈……”
办喜酒那天，他整个人都闪着光，一口气给了我八百让我带同学去玩。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很久，但是他每一次夸我的时候，我总是有点无所适从。
习惯了疏远，亲密反而让我尴尬。
直到大学开学的时候，他拎这大包小包陪我去学校。一切的陌生让我更加不安，不经意就靠这个男人越来越近，感觉到了踏实。
在他将要离开的那瞬间，我差点泪水决堤，好想从他身后抱住他说：“爸，别走！我只是你的小女孩。”
我忍住了，马上转身，早已爱上了让泪水流在自己的脚尖。
后来才知道爸爸那天没有买到票，硬生生站了十几个小时回去的，那瞬间，我闻到了感动。
六
仔细想想，其实他只是封建毒害的一个受害者，或许他并没有不爱他的女儿，或许他只是不懂表达爱。
慢慢的，我试着去走进他，接受他。
才看见他略微佝偻的背没了昔日神采；才注意到他看我的眼神多了更多柔和和顺从，才发现夹在发间的几根银丝如此的触目惊心。
我想哭，为什么我没有好好去了解这个男人？为什么只是一味的躲避？
躲避，只是害我差点就把他给丢掉了？一个被封建禁锢的男人，一个其实想爱却不懂表达的男人，一个叫做我爸爸的男人
所幸还有时光可以重新开始，我慢慢放下了孤僻，捡起了联系。
电话里的这个男人越来越像小孩开始喜欢和我碎碎念：“啊呀，我最近胃老是不舒服，就是胀胀的感觉……”
“我帮你买点养胃的，你记得吃……”
这个男人会绽放幸福，像个孩子一般，在夕阳下，和别人说着我，一个差点把他丢了的女儿。
七
血缘联系着的是永恒；时光吹散了的是怨恨；你慢慢佝偻的背，我越发稳重的脸，才发现，做父女也可以用不同于拥抱的方式。
不过，爸爸，如果有下辈子，对不起，我可能不做您的女儿了。
我也想要在一个叫爸爸的男人怀里窝一整个童年。没有埋怨，不过是有许些遗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