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万物

（一）哑巴

她是个不识字的哑巴

嫁给了大她十多岁的木匠

她说话的声音一直比常人高出许多

从那不掺杂质的笑容，很容易看出

她享受这不被文字羁绊的声音

日子，琐事，儿婚女嫁……

都一一收进自己结绳记事的大半生里

木匠手中的木头被病魔用锋利无比的锯

截取得只剩了攥在手中最短的一截时

她经常在星空下沉默

这张从夜色中打捞起的星图

或许再也不需要她虚张声势的守护

（二）苦行

她，不做饭

那次做过，或许几年前了

儿女们回来都到婶娘家吃饭

老伴煮面条的水她会煮来再喝

那里面有麦子的精魂

她是一个游方俗世的苦行者

她的经卷是六里地之外的那一亩二分薄田

农具是不轻易放下的木鱼和鼓槌

敲打它们便发出无上美妙的梵音

她的心间并无四季之分

只有一条路

通向一座不在世间的庙宇

（三）拐杖

那辆破旧的自行车被她拐杖般拄着

一步步的挪，驼着背如一个问号

鬓间雪或许知道曾经的少女芳华藏在哪里

那时她做饭洗衣干农活照顾丈夫儿女

有用不完的精力

她丈夫是人们舌根下嚼不烂的二流子

所有的青春啊，都如她劈山的土

埋在了果园的树下……

许多日子没见那佝偻的身影扶着生锈的自行车……

这人间，只有阳光精确地清点过

所有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