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桑椹树
杨思书总想着去大城市看看,好多次收拾好行囊,准备坐上村里的三轮车出发,就会被突然发现的王桂英给抓回来。杨思书当然吵吵攘攘不愿意回来,蹲在地上嘟着嘴一句话也不说。
王桂英看不下去,把杨思书的书包丢在地上,然后说了一句“你有钱吗?你知道大城市里有多少钱才够吗?”听完,杨思书再不说话,默默的背上自己的书包往回走,奶奶就在后面跟着,佝偻着腰。
杨思书喜欢读书,喜欢李白,喜欢那句“天生我材必有用。”于是杨思书决定要考一个好大学,然后去城里好好看看。
村里经常会有人从外面回来,杨思书喜欢和他们聊天,一口一个叔叔阿姨,叫的长辈们欢天喜地。长辈们给杨思书讲城里的故事,告诫杨思书要好好读书。
杨思书越来越向往外面的生活,可是少年的身边只有破旧的小镇和田里的麻雀。
少年想要出去,杨思书给自己立了一个目标,以后要游遍中国的大好河山,而不是只能在家里的黑白电视上看到。
杨思书并没有考上一个多好的大学,高中毕业,杨思书就收拾了行囊踏上了去江苏的火车。杨思书和王桂英坐在月光底下聊天。
杨思书说:“奶,我要去江苏了,我挣钱去,等我挣到钱了,给你个万儿八千的不是问题。”
王桂英笑了一下说道:“你?你能挣个一千两千就不错了。”可能是觉得有些打击杨思书,又改口道“三千?”
杨思书愤愤不平“王桂英,你等着,我肯定给你拿个万儿八千的回来。我这么能干,他们一千块能打发我?”
奶奶没再说话,默默的摇着扇子。
少年不懂伤感离别,只想要自由。杨思书进屋拿了一块薄床单给王桂英盖上,然后就坐在旁边,看着天空,想着自己到了江苏的美好工作,还有钱。
黑子已经死了,王桂英又养了一条狗,还是和黑子一样的黑,杨思书还是给它取名叫黑子,一字不改。这条新来的黑子就趴在王桂英脚边,闭目养神。
院子里有棵桑椹书,一到夏天,书上就结着许许多多的桑椹,一片紫色,特别的甜。杨思书小时候就喜欢爬上树摘桑椹吃,然后弄的满嘴都是紫色的汁液,衣服上也是。
桑椹书是王桂英种下的,其实也不算种,就是当年不知道什么原因,种子落在了杨思书家里的后院。然后慢慢的长大了,奶奶一看长大了,就没有想在拔掉它,想起来就给它浇点水,结果就长的这么大了。
杨思书喜欢吃桑椹,因为这是他小时候吃的最多而且还不要钱的水果。
杨思书走的时候,王桂英出来送。杨思书背着书包,笑得没心没肺,手里拿着母亲给他买的破旧手机,对着奶奶一晃一晃的。
杨思书走了,慢慢的车也没有了影子。王桂英重新回到躺椅上,看着趴在脚边的黑子,眼泪慢慢的翻过皱纹淌下来,王桂英喃喃自语“好像真的长大了啊,个头都那么高了!”
杨思书坐在邻居家的车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邻居家和自己家关系特别好,杨思书叫着叔叔,头也不抬,满心都是要去大城市的欢喜。
杨思书突然想起什么,转过头对着邻居说道:“叔,我留你个手机号吧,我奶不识字,也没手机,她要是想我了,麻烦你就给我打电话,让我和她说说话,我要是想她了,我就给你打电话。”
“好”。邻居就回了一个字,言简意赅。
杨思书在江苏呆了两个月,高考成绩出来了,杨思书并没有考上一个多好的大学。那天的杨思书就站在下着雨的吴江市的街道,成了一个落汤鸡。王桂英没说错,他真的只能挣三千。
杨思书窝在网吧里打游戏,突然觉得大城市也没有多好玩。然后就买了回家的车票,正好也快开学了。
杨思书没拿到钱,回家又碰上塌方,本来一天的火车硬生生让他做了三天两夜。身无分文的杨思书就靠着火车上的自来水活了三天,那是杨思书第一次想哭,但是又不能哭,也不敢哭。
狗这种动物长的真的很快。杨思书到家的时候,那条新来的黑子,杨思书都快认不出了,长的那么大,趴在门口。
王桂英又出去打牌了,黑子在家看门。杨思书单肩膀挑着背包,然后从背包里拿出一盒利群,很熟练的点上。结果头上就挨了狠狠一巴掌“小兔崽子,啥时候学着吞云吐雾了?好的你不学,净学坏毛病。”
杨思书抽着烟,然后抬头吐了一个烟圈说“奶,你看我这烟圈多圆。”
头上又是一巴掌,“还抽,我还管不了你了,给我掐了。”
杨思书大喊“王桂英,你在打我头,再打我就被你打傻了。”然后自觉的把烟给掐了。
奶奶在前面开门,然后转过头问杨思书“考上大学了吗?赚了多少钱,你答应我那万儿八千的呢?”
杨思书讪讪一笑“嘿,考上了,不太好。钱也没挣到,真让你说对了,我只能挣三千。”
王桂英像是没听到后面一句,说道:“考上了就好,不管好不好,都是大学生了,那万八千的一会给我就行。”
杨思书又重复了一遍“没钱,没挣到。”
王桂英又道“那你就欠我万儿八千的,熟人,不给你打欠条,你记着就行。”
杨思书一下子傻眼,然后再身后喊着“哪有你这样的奶奶,你信不信,我以后不给你养老送终。”
老人佝偻着腰低声说了一句“没指望你。”
院子里的桑椹树已经没有果子了,看着地上掉着的桑椹,杨思书心疼不已,原来这棵树自己不吃,好像就真的没有人吃了。
杨思书坐在木凉椅上扒拉着面条,旁边放着中国石油大学胜利学院的录取通知书。他又要去山东了,好像又要远航,杨思书看着那个坐在后院的佝偻老人,头上的白发好像越来越多了啊!
“好像真的老了啊!”杨思书感叹。
杨思书拿着录取通知书坐到老人身旁,说着自己要走的事情。老人好像漠不关心,只是问杨思书什么时候还给她欠她的万八千,气的杨思书直咬牙。
杨思书终于有些受不了,咬牙切齿的说道“等我以后挣到了我就还你,我以后也是大学生了,虽然不怎么好,但好歹也是大学生,一个月肯定能赚个万八千的,最不济也肯定比三千高。”
王桂英笑了笑,咧着嘴说:“都出去一趟了,还一天想着万八千的,怎么,以后要没有万八千的,你不干?”
“那肯定不干,必须每个月万八千。”杨思书一脸豪气的说道。想了想,可能觉得有点太吹牛,复又说道:“肯定得比三千高。”
王桂英坐在小凳子上喂着狗,“你还挺有理想的。”
杨思书哈哈大笑,伸手又想摸烟,却什么也没有摸到,然后摸着鼻子说:“那必须的,莫忘少年凌云志嘛!”
老人看着放在桌子上的录取通知书,拿起来反反复复又小心翼翼。老人不认识字,但只觉得这薄薄的纸张真沉。杨思书坐在门口,躺在椅子上摇来摇去,手上捧着那本自己看了许多遍的《北京,北京》。
杨思书走的时候已经九月份了,天气依旧炎热,杨思书穿着短袖又离开了,还是像往常一样,头也没回。
院子里老人拿着扫把扫着桑椹树的落叶,老旧的树皮和老人头上的白发在阳光底下显得格外的刺眼。
桑椹树上没了果子,叶子也全都落了,破旧的房子里也没有了少年的身影,就这样,少年和树分开了。老人坐在树底下,旁边趴着一条狗,喃喃自语“你真的长大了啊!可我也真的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