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音闲话·Cara Dillon的浅吟低唱
爱尔兰民谣歌手Cara Dillon的歌声甜美、清澈而纯净，让人一听钟情；唱法也格外独特，初听觉得唱得清浅，细听每个单词都处理得细腻有韵味，非常有个人特色。照理说，这种和风细雨般的声音擅长表达淡淡的情感，但偏偏她能用最清淡柔缓的唱法唱出最浓郁汹涌的感情，这比起那些撕心裂肺的唱法，反而把情感表达得更深沉，更揪心，四两拨千斤，无声胜有声。
更迷人的，是她的音乐里的爱尔兰的山川大地，溪流海水，世事人情。
下面是我最喜欢的Cara Dillon的七首歌——也即七个动人的故事。
《There were roses》
是一首平静之下饱含着泪水的叙事歌谣，以叹惋的曲调讲述了一对亲密无间但宗教信仰不同的朋友，因为政治和宗教矛盾，必须以一人之死去平息另一人之死的悲剧故事。Cara的歌声在简单的钢琴伴奏中把这个染着血色的故事娓娓道来。There were roses, roses, roses / and the tears of the people ran together 在每个段落末尾唱起，一唱三叹，把悲剧氛围一层层加重，具体的情绪则蕴藏在每句叙述的咬字轻重和伴奏的细微变化里。
比如 but it never made a difference / for the friendship it was strong 一句里传达出的温暖和坚定。
比如 Oh Christ it's young MacDonald / they have taken from the door 一句里传达出来的惊诧和痛心。
比如 An eye for an eye / that was all that filled their minds / and another eye for another eye / till everyone was blind 一句里传达出来的无奈和悲恸。
比如连续一段控诉的伴奏变化： I don't know where the moral is / Or where the song should end 一句的伴奏从钢琴变成了悠悠的笛声；紧接着的but I wonder just how many wars / are fought between good friends / Those who gave the orders / are not the ones to die / it's Scott and young MacDonald / and the likes of you and I 几句则是加了细密的打击乐声，把气氛烘托得严肃了起来。
悲剧的出现种下仇恨的种子，故而悲剧依然在循环往复地发生着。“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血色的玫瑰祭奠着无辜凋零的生命。这首歌谣在沉痛哀伤之余有着非比寻常的警示意义。
《Bonny Bonny》
这首反战题材的歌谣每次听都觉得震颤心灵，是我的心头之爱。
整首歌如同一首悲情的长诗，以故乡之美写尽战争之痛。这是我认为Cara在唱法上较用力的一曲，清澈的声音充满了力度，配合忧伤的歌词和凝重的旋律，唱得入骨悲凉。
开篇的引子由Cara的空灵飘逸的声音切入。Bonny bonny was my seat in the red rosy yard/ and bonny was my ship in the town of Ballynagard. 对亲切事物的留恋，引出主人公心中的烦忧，伴奏的钢琴声由淡而浓。
第二段讲明主人公即将从军征战。Grief and woe that I must go to fight for England's king / I neither know his friend or foe and war's a cruel thing—— 想到在家中时日无多，故乡的山川溪流，让他触目凄凉。
第三段继续渲染离别之苦。主人公将再也无法与爱人漫步山间，他在黎明踏上了征程。We sail away at down of day the sails are ready set / When old Benmore I see no more I'll sigh with deep regret.
此时，爱尔兰风笛大气磅礴地奏响间奏，仿佛出发的号角。
第四段讲主人公在途中想象自己在未来在战场上经历的死亡——If i should fall by cannon ball or sink beneath the sea / Good people all a tear let fall and mourn for mine and me.
第五段设想自己若能有幸生还归乡，他定将更加热爱故乡的山川风雨——If God should spare me my greying hair and bring me back again / I'd love far more my Antrim shore / It's dark blue hills and rain……
末了，他在火焰边喊出了心声：
——“远离残酷的战火，远离夜莺的啼哭。”
全区沉郁苍凉的风格，让我想到了杜甫《兵车行》中的句子：
“去时里正与裹头，归来头白还戍边。边庭流血成海水，武皇开边意未已。”
“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
曲末，爱尔兰风笛在紧凑的军鼓声中再次响起，回环往复，缭绕不散，仿佛夜莺啼鸣。
《Craigie Hill》
这首歌曲的名气更大。
与《Bonny Bonny》的凄凉悲苦不同，这是一首春日的离别之歌，风格清新柔和, Cara的声音宛若和煦的晨风，沐浴其中，心清气爽。
主人公带着人民的使命踏上旅途，一边柔声安慰因为离别而肝肠寸断的爱人，一边留恋着故乡的山川草木。因为心怀希望，所以并不伤感。
《Maid of Culmore》
这首歌讲述的是青年对库尔莫姑娘的爱恋，节奏柔缓，旋律唯美，Cara清澈的歌声仿佛大西洋吹来的海风。
整首歌曲是青年的内心独白，由旋律相同的三段组成，第一段讲述他对库尔莫海港的姑娘一见钟情，姑娘却即将离开海港。第二段描写青年心中悲痛万分。第三段讲述他情愿随她远去，一路找寻。伴奏是淡淡的钢琴声，仅在第三段加入了很轻的提琴和人声，忧伤的传递完全依靠唯美动人的旋律和Cara纯净嗓音的细腻诠释。
我最爱的是是第二段的表达，这种象征的手法很有感染力：
If I had the power the storms for to rise / I will make the wind blow and I'd darken the skies / I would make the wind blow high and the salt seas to roar / till the day that my darling sailed away from Culmore
明明汹涌，她却唱得轻盈。这才是静水深流。
《Black is the color》
同样是对所爱慕姑娘的单相思，这曲用了很多长音和转音，Cara唱得百转千回，格外深情。
“黑色是我爱人的发色，她的嘴唇如玫瑰般润泽。”
I love the ground whereon she stands 一句被反复吟唱，余音绕梁。
真是“入骨相思知不知！”
《She's like a swallow》
这首歌谣节奏轻快，曲调里带着天真活泼，讲述了明媚的少女心事。
歌词依然如诗：
She's like a swallow that flies so high / like a river that never runs dry / like the sunshine on the lee shore / she loves her love and love is no more
她走进花丛，采摘了一围裙月见草的花朵，爬上小山，准备送给心上人。
She gave him one and she gave him three / She gave her heart for company
无奈少女一腔情错用，男子终是负心人。
He has two hearts instead of one / She says young man what have you done
间奏响了很久很久，仿佛少女翻江倒海的内心。一切终于平静下来之时，歌曲的最后一部分被柔声唱起：
How foolish foolish you might be / to think I love no one but thee / The world's not made for one alone / I take delight in everyone
这段是全曲的点睛之笔，意蕴悠长。Cara把前几句铺陈得很柔婉，却把最后一句I take delight in everyone唱得非常有力，令人回味无穷。全曲的叙事部分都是以旁观者视角的第三人称讲述，独独最后一段用了第一人称，因而有了两种理解方式——一种自然是男子的“辩解”，按照这种理解，整首歌讲的就是一个痴情女子负心郎的故事；另一种可认为是被伤了心的少女清醒而理智的告白，那么这几句便成了对渣男有力的回击，说明少女已彻底走出情伤，变得坚强。显然，第二种理解让人更欣慰。
《Donald of Glencoe》
这是一首童话一般的叙事歌谣，讲的是忠贞不渝的爱情，和苦尽甘来的久别重逢；有着曲折有趣的情节，和幸福美好的结局。
整曲非常有叙事感，一扬一抑的两句旋律不疾不徐，反反复复，却又把故事背景、发展、高潮和尾声讲述得极有层次，动人之处亦被Cara的甜美声线诠释得十分到位。
在淡淡钢琴的背景下，主人公“漫不经心”地漫步在花朵盛开、泉水晶莹的Glencoe峡谷，遇上一位美丽的姑娘。
随着打击乐响起，故事完全通过二人的对话慢慢展开，这一部分Cara一人分饰两角，把二人的语气诠释得非常贴切，段落之间以风琴悠然惬意的调子作为衔接。
“可爱的姑娘，你的微笑如此迷人，可否赐爱于我，共度峡谷好时光？”
“先生，实在抱歉，我心已有所属，他名唤Donald, 十年前入伍，我将等他归来。”
男子心有不甘，继续试探。
"也许你的Donald早已移情别恋，忘记了峡谷中苦等的你。"
姑娘则信念坚定，忠贞不渝。
“Donald的誓言里，我们永不分离；在他心中爱情、诚实和荣誉屹立不倒。若再也无法相见，我将孤独终老，在心中悼念我的Donald——Glencoe的骄傲。”
伴奏声突然消失了，故事即将迎来转折点和高潮——男子明白了姑娘的忠贞，遂拿出一只手套——离别时她送他的信物。
She clung to his arms and the tears down did flow
Ah, Donald, you're welcome, my proud of Glencoe.
那一声Ah表达得特别到位——苦尽甘来，他没辜负她的十年等待。
最让人热泪盈眶的莫过于曲末Donald所言：
Come cheer up my Flora your sorrows are o'er
And since we have met love we'll never part more
And the loud blast of battle far distant may blow
Whilst in peace and contentment we'll live in Glencoe
最后两句Cara唱得多么坚定，多么深情！
——仿佛残冬将逝，春天终将到来，玫瑰终将盛开。
2017年Cara Dillon在中国有过巡回演唱会，但我不知在忙什么，完全没关注到，于是遗憾地错过了。
她的歌声就是我心中的天籁啊。
2019.2.22-26 二月二，龙抬头，雷声隐隐雨沥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