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疑】灼皮(4)追查
消毒水味道里飘着几丝棉絮,刺激着孔喻脆弱的鼻粘膜。他想打喷嚏,下意识的抬起手想要捂住鼻子,手背却不知被什么抻了一下,有些刺痛。
孔喻睁开眼,见手背上扎着吊针,冰凉的液体正顺着胶管一滴滴的流进他的血液里。中央空调的温度有些低,他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旁边的桌上没有监护仪,只放着一个略微眼熟的土黄色挎包。吊瓶挂的很高,他看不清瓶子上打印的液体名称。
四周围着淡绿色布帘,看不见外围。似乎有些吵,他能听小孩的哭闹,老人的咳嗽,和年轻人窃窃私语的交谈,还有不锈钢制的滚轮车在大理石地板上推来推去的声音。
医院?我怎么在这里?
刚要起身,布帘唰的一声被滑开。年轻的小护士穿着淡粉色护士服,手里拿着两瓶药水和一个托盘。
“呀,你醒啦?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孔喻摇摇头,他咽了口唾沫,润滑过后的嗓子还是有些哑。
“这是哪里?是谁送我来的?人呢?”
小护士没有看他,只是专心查看点滴瓶内液体的剩余量,一边回答着:“是个中年男人把你送来的,说是你同事。听医生说你没有大碍,他就说还有事先走了。”瓶内已经见底,透明的液体顺着同样透明的塑胶管向下迅速滑落。小护士熟练的将插头拔下,换到另一个瓶子上。“哦,对了。你同事把药费结完了,还嘱咐我告诉你,醒了给他打个电话。”
一定是李叔。他伸手摸摸裤兜,掏出手机,拨通了李叔的电话。
“喂,师父。”
“哎哟,你小子醒啦?觉得怎么样了?”
“刚醒,没事。我怎么会在这里?”
“午饭过后你就不见人影,也没回办公室。听门卫小刘说你往大厅去了,我觉着不对,就去找你。结果就见你一个人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才急忙叫了人给你送医院去。还好医生说没有大碍,只是劳累过度,营养也跟不上,才会造成昏厥。我说你小子,你这过的是什么日子啊?还营养不良。你自己做葬礼司仪这么久了,见惯了生死,怎的还这么看不开。”
“我知道了,谢谢师父。”面对李叔的关心,孔喻打心底里感激,自从他入了这行,都是李叔带着他走过来的。如果没有李叔,他如今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模样。
“跟你师父客气啥?这正好上周你加两天班,我给你请个调休,你这两天就在家把身体养好了,别绷太紧。”
“嗯。好的。哦,对了,我昏倒之后,那个葬礼没受影响吧?”眼前仿佛又看见那男人嘴里蠕动的幼虫,一阵酸水从胃里反了出来。
“中午前不都结活了么,你昏倒前哪还有什么葬礼了。”
“最后不是您签字加了一场吗?”
“最后加的?我没签字加场,你是不是晕糊涂了。我发现你的时候,就你一个人在告别厅的地上躺着,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孔喻心下一片冰凉,一股寒意从四肢渐渐升起,他喃喃的道:“怎么可能?我记得那个男人明明就在的,还有小洁……”
“小洁?”李叔一惊,语气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你是不是太思念小洁,所以出现幻觉了?”
“幻觉”二字在孔喻脑海中回荡,让他有些迷茫。真的是幻觉么?难道真的是自己太累,躺在告别厅的地上做了个梦?
“小孔?还在听么?”
孔喻回神,低声应道:“我在,师父,可能是我记错了。”
“哎”的一声,一股无奈顺着电波从话筒中传了出来。李叔不放心似的,劝慰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你别太忧心了,还是那句话,人死不能复生。过好自己的生活才是正经事儿,你好好休息吧,待会输完液我来接你。”
“不用了,师父。一会儿完事我打个车就回家,这地儿离我家也不远。”
“那行,你好好休息。我挂了,有什么事电话联系。”
“行,那药费我上班再给你,师父。”
“都说了,不用跟我客气,臭小子。”
挂下电话,孔喻看着输液管内滴滴落下的药水,发呆。,
是幻觉么?还是幻觉之外的真实?关于小洁的一切,突然就这么模糊起来,让他难以看清。孔喻想,或许自己应该去看看心理医生。
不知过了多久,那个小护士拉开隔帘走进来,依旧是笑眯眯的脸。她换掉空了的药瓶,随手将药单上最后一项划掉,边写着记录,依旧没有抬头看他。
“最后一瓶,输完就可以走了。”
左手盖在眼皮上,孔喻并没有睁眼,只是淡淡应了句“谢谢。”
“不客气。”小护士转头正准备往外走,却突然顿住身子。她挪开脚,弯腰捡起一个东西转身递到孔喻面前。
“这个是你的么?”
孔喻抬起头,由于被压而模糊的视线渐渐聚焦。小护士葱白的指尖捏着的,正是那枚银戒指。白银质地在医院淡黄的灯光下却反射出清冷的白光,刺得孔喻打了个哆嗦。
“是你的么?”见他发楞,小护士又问。
“额,嗯。是的,谢谢。”孔喻伸手接过戒指,用指肚轻轻摩挲着。
“水输完了,按那个铃叫我来给你拔针。”小护士指指床头的呼叫铃,转身出去了。
银戒在孔喻手中渐渐变得温热,印刻的“一生一世”有着粗糙的手感。如果一切是幻觉,那这枚戒指也是假的么?可此刻它握在手里的感觉如此真实。而那个男人,会是送给小洁戒指的人么?
这个戒指,似乎成了链接过去与现在的钥匙。看来,只有弄清楚了它来历,才能让一切都明朗起来。而目前,知道戒指来历的只有那一个人。
他当即决定,明天再去找她一趟。
当迈出医院大门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孔喻抻了抻由于长时间保持不动而有些僵直的胳膊,伸手拦了辆出租车,回了公寓。
防盗门刚开一条缝,一股若有似无的焦糊味便窜进孔喻鼻腔。自马梦洁出事后,他对这种味道非常敏感。
来不及换鞋,孔喻按开顶灯开关,冲进屋内。寻着味道来到马梦洁的灵位前。
每天早上出门前,孔喻都会在灵位前供上三炷香。而现在,长燃的香烛不知为何歪倒在一边,撞到了贡香。倒下的香烛和贡香把供桌烧出一小滩黑印,糊味就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
孔喻舒了一口气,还好供桌有防火层,香烛烧了一会儿便熄了,没有酿成大祸。
他扶起香烛,重新插在烛台上。又摆正香炉,从抽屉里抽出三支贡香,点燃,双手合十,潜鞠三躬,再将贡香稳稳的插在香炉里。
青烟袅袅,熏得孔喻眼睛有些发酸,映的遗像中的马梦洁似乎清冷许多。
“滴答”短促的水滴铃声响起。孔喻从裤兜内掏出手机,一条新消息显示在屏幕上。
发件人:舒蔚然
救我!
孔喻只觉头皮一麻,立马回了个电话过去,“嘟嘟”的等待音响了许久,却无人接听。再拨,还是无人接听。
抓起桌上的钥匙,孔喻立马冲出家门。
深夜电台广播里,主持人讲着不太入流的笑话,偶尔插播几首名不见经传的口水歌。孔喻双手紧握方向盘,脚下的油门愈加用力。
身边,几辆消防车呼啸而过,在漆黑的柏油马路上留下几道红色闪电般的身影。
孔喻的公寓内,黑白遗照里的马梦洁似乎又恢复了迷人的温柔笑容。(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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