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 | 自我接纳：考试受挫的自我反思
李雷是一位高三的学生。在高中阶段，他多次获得模拟考年级第一，是同学中的“大神”。长期稳定的好成绩让李雷非常自信：自己一定会成为清华、北大学子。
李雷有自己的学习方式，他认为老师制订的复习计划“太照顾笨学生，拉慢了我的进度”，因此上课时他习惯于做自己买的奥数真题或为参加清华、北大的自主招生做准备。高二下学期，李雷参加了清华、北大的自主招生，目标是获得这两所大学至少15分的加分。然而事与愿违，参加清华、北大自主招生的优秀学生很多，竞争激烈，最终李雷没受到这两所大学的青睐，均未获得加分。
高三时李雷发现自己心态出了问题：他明白自己此时应尽快调整自己、备战高考，但很难集中注意力。每次打开书都会想起自主招生面试失败的经历。课间同学们说笑，他经常会觉得他们也许是在取笑自己不自量力，越想越难受。
李雷的前桌韩梅梅发现李雷越来越沉默寡言，不复高一高二时的神采飞扬。于是韩梅梅借请李雷喝奶茶的机会与他谈心。
韩梅梅：李雷，我看你最近好像都不大提得上劲，可以跟我说一说吗？
李雷：呵……是吗？这么明显吗？
韩梅梅：你以前给我们讲题都一副“小爷天下第一”的样子，不仅讲原理，讲常规解法，还给我们露一手快捷解题法。现在我一问你题，你语速都变慢了，而且讲完常规解法就结束了，也没什么“这题其实不难”或者“这题其实动动脑子就知道要考什么”之类的点评了。
李雷：嗯。现在再说这种话不是让人笑话吗……以前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现在还能不知道吗？
韩梅梅：听起来你很沮丧，最近遇上什么事情了，是自主招生吗？
李雷：嗯。你应该也听说了吧，清华、北大都没给我加分。这么丢人的事没什么好讲的。我一直以为自己挺厉害的，到了外面才发现，自己真是太看得起自己了。跟真正的牛人比起来，我什么都不是。
韩梅梅：你对自主招生抱了很大期待，所以受挫的时候让你其实这次自主招生的结果自己的能力产生了怀疑。我也替你感到惋惜。
李雷：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我知道，班上很多人都在着看我的笑话，看我就像个小丑，平时似乎牛气哄哄的，其实有什么了不起。本来就是个书呆子，除了书什么都不会。现在连读书都做不好了……还有谁看得起我？
注意这段话，乍一听，似乎李雷正身处很不利的人际环境，但倾听逻辑时，我们要分辨客观事实与主观推测：一方面，青春期以自我为中心的个体容易过度夸大别人对自己的关注；另一方面，他借此把对自己的愤怒、嫌弃投射到“班上很多人”身上。因此后续疏导的重点不在于人际关系，而是自我意识。
韩梅梅：我怎么会觉得你可笑？我只是有些担心你,你这种想法最近经常出现吗？
李雷：(沉思）是的，经常。这种想法最近总是不由自主冒出来，让我心烦意乱。其实我知道我在很多人太自负，甚至有人可能会说我很傲，但是这就是我yi直以来所相信的：我觉得我和别人是不一样的，我是……（看了一眼韩梅梅）我是比大多数人更厉害是应该被你们仰视的。而现在，事实就摆在这儿了我没我想得优秀，我真的就是一个平均水平的自视过高的普通人。
韩梅梅：“普通人”这个想法让你心烦意乱？
李雷：是的。可能有点“中二”吧。我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我也一直知道自己不是最厉害的。但是……结果出来的时候还是很难受。我在想，自己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哽咽）我为自主招生准备了那么久，到头来就像一个笑话一样。我没办法接受，我真的没办法。
韩梅梅：(给李雷递纸巾）这件事让你很难受，我明白的。我们都有过自我怀疑的时候。我还觉得我英语很好呢，结果上次英语竞赛还不是只拿了三等奖。
李雷：(擦眼泪）我竟然在女生面前哭了，丢人。
韩梅梅：不会啊，每个人都有低落的时候，能哭出来也会舒服一些吧？
李雷：嗯嗯。（擤鼻涕）哭出来好像是比憋着好一些。
(李雷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刻意埋头喝奶茶，韩梅梅没有着急追问，也安静地喝着奶茶，等李雷情绪缓和。两人沉默了5分钟……）
李雷：哎，我感觉自主招生这件事的后劲儿太大了。过了几个月了我还是没缓过来，做什么事都提不起神来。没参加前，我还跟爸妈保证，无论什么结果都会以平常心面对，但事到眼前才发现根本做不到。前两个月我也跟班主任保证过，说我会调整好自己的状态。但现在我无论怎么努力，感觉就是很难静下心来。我总是觉得很烦躁，怎么样都没办法集中注意力。有的时候旁人一说笑，我就不由自主地觉得是不是在笑我。我总是开心不起来。这样下去，我都不知道高考我还能考上什么大学。
韩梅梅：这种挫败感我也经历过，觉得自己一无所长、没脸见人，干什么都没劲。给自己一点时间，慢慢来，先不要给自己太多压力。
这是很重要的提示：当事人情绪有所缓解，理性思考能力开始提升。疏导员后续可以尝试更有引导性的工作了。
韩梅梅：自主招生早就结束了，但对你而言还一直没有结束。它对你意味着什么？
李雷：意味着我不够优秀，我只是一个普通、平凡的人！
韩梅梅：我注意到你不止一次提到了这个词，“普通人”个普通、平凡的人，对你意味着什么？
李雷：(沉默）成为普通人意味着一切努力都白费了，我彻底失败了。我不能成为普通的人，我要很优秀，才能读很好的大学，找很好的工作，过很好的生活。
韩梅梅：如果你去不了很好的大学，没有找到很好的工作，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李雷：(更长时间的沉默）意味着我会让我妈妈失望，让我爸爸失望，让我全家人失望，我辜负了他们十几年的培养，不仅我自己的人生失败了，他们的人生也看不到希望了。
韩梅梅：让他们失望，对你意味着什么？
李雷：意味着我没有被爱的价值了……
韩梅梅：我听到了一个逻辑，如果你没有考上很好的大学，没找到很好的工作，你就是一个失败者，你在乎的人就不会爱你了。那我问你，如果我高考没考好，去了一个不怎么样的大学，你还会跟我做朋友吗？
李雷：你不会考不好的，别瞎说。
韩梅梅：(笑）放轻松，只是假设一下啦。如果一年后，我没考上好的大学，你会觉得我是个失败者吗？你还会跟我做朋友吗？
李雷：(思考）我会很替你觉得惋惜，但我不会觉得你是个失败者。因为高考不是唯一的出路，人的未来也不是完全由他读的是哪所大学决定的。很多人没读985, 成就也一样很高。而且，我跟你做朋友又不是只看成绩，我们认识这么久，我对你的了解可不会因为一次考试就颠覆了。
韩梅梅：(笑）我不相信。说不定那时候你一看我活得那么普通，又没好学历，又没好工作，早就懒得理我了。
李雷：我哪有那么肤浅，高考成绩和上哪所大学又不是评判一个人的唯一标准，我跟你的友情也不是说有就有说收就能收的……慢着，你就在这等着我呢，是吧？
韩梅梅：是呀，你这不挺清楚的吗？既然你知道没上好的大学不等于失败，那为什么还对自己这么严苛呢？我跟你一样，觉得自主招生没获得加分、高考没考到好的大学不代表一个人是该被鄙夷的失败者。虽然你爸妈对你期待很高，但他们十几年对你的感情，也不是说没就没、说收就收的，对吧？
李雷：(笑）你说得对。认真想来，自主招生失败，他们有怎么责备我，是我对自己的期待太高，其实是高准、严要求。我总得对自己有些期待吧？
韩梅梅：(认真）对自己有期待当然是好事，但是当你的期待尔没有实现的时候，也许可以不用太焦虑和自责，更需要全盘否定自己。在我看来，由于一次的失败而觉自己不优秀、不好的想法，是有些以偏概全的。
巧妙地引导换位思考，比直接讲道理，更能引发李雷的思考。
李雷：其实你说得对，我也知道我有点钻牛角尖了。可是我不知道怎样才能变好一点。我迫切想回到从前那个会想那么多的自信的状态，但是很难……
韩梅梅：我们来试看看。如果你以前很自信的状态是满分1分，最低落、最自我怀疑时是1分，你觉得可以给己现在的状态打几分？
李雷：嗯，也许4分？嗯，还是打个5分吧。
韩梅梅：咦？为什么是5分而不是1、2、3、4分？
李雷：这个问法还挺奇特的，我以为你会问为什么不打高yi点呢……（挠头）我觉得吧，有的时候我还是挺自信的。比如说有的题，别人还没看懂题目，我就已经做出来的时候；比如说数学老师借我练习册去看解法的时候……
韩梅梅：嗯，看来，在某些时候，你还是很自信的。
李雷：嗯，偶尔吧……也不是经常。只要不想起来那些糟心的事情就还可以。
韩梅梅：那我们来假设一下，你现在给自己打5分，那如果要打到6分，你觉得需要达到一个怎样的状态呢？
李雷：6分的话……6分的话……就差1分啊？这很难想啊......
韩梅梅：对，就1分，没事，今晚不上晚自习，慢慢想。
李雷：1分的话，那我希望自己不要觉得别人说什么都是在说我。当别人说笑时，我不要敏感，还可以专注地做自己的事。
韩梅梅：好，那我们就以不在意别人的说笑作为一个短期目标。
韩梅梅：你觉得要怎样做才可以达到这个目标？
李雷：我不知道可不可以控制住自己不去想，但我担心越不想想，就越会想。
韩梅梅：是。那你以前有过这样的经历吗？特别在意别人的看法，因而让自己的状态受到影响的时候？
李雷：嗯……我得想想。没有太深刻的印象了。
(韩梅梅安静、闲适地等待李雷回忆）
李雷：初三的时候参加市里的化学竞赛。当时我们学校只有五个名额，校内选拔的时候其实我是第七还是第八名，反正跟第五名差个两三分吧。可能是我的班主任去跟负责的老师说，我发挥很稳定，让我去更好反正后来就没要前面那几个，让我去了。结果不知道谁开始传谣言，说我走了后门，我当时就生气。
韩梅梅：怎么个生气法？这件事是怎么影响到你的？
李雷：我就觉得我一定要证明自己啊，我要让明给他们看凭我的实力就该我去，不需要走后门。但是这样反给自己很大的压力，所以有一阵状态一般般。
韩梅梅：那你是怎么度过那一段时间的呢？
李雷：感觉也没怎么……我当时找了一个自己特别敬佩师兄聊天，聊完就觉得好了很多。师兄给了我很多鼓励和经验，让我知道自己还有更长远的目标，要困在这个事情上。（笑）好像现在这个事情也是这样，我有点被困住了，庸人自扰。其实我这次也想找他聊天，不过想到他刚上大学，可能不耐烦我的事……
韩梅梅：感觉这个师兄是你的一位良师益友。或许你可以试找他聊聊。
李雷：是的，其实想起初三时跟他聊天，我就觉得现在有解脱出来了……我记得他当时跟我说，路还很长，的层次远不止在这里。其实这些话我也听别人跟我过，但是听一个你特别佩服的、比你更牛的人对说，感觉就是完全信服。（笑）嗯，我还是找机会扰一下我师兄吧。这次谢谢你请我喝奶茶，感觉好多了。
总评：
关键事件的成败对于个体培养自信心有重要影响。尤其对于学生而言，学业成败几乎成了最主要的自我评价来源。韩梅梅逐步引导李雷意识到自我评价标准的狭隘性，对他后续耐挫力的培养都会有长久的帮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