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路小说（五）

铁轨旁的小旅馆，老板不在，祥子坐在靠窗的位置，用手托着自己的腮帮子，就这么直直地看向窗外的天空。天气很好，一片蔚蓝，见不到太阳。

徐小福刚刚喝下一杯好像是酒的液体，他现在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因为祥子叫他可以上路了——是让他一个人上路。

“徐小福，你去吧。越过这条铁轨，你就能看见石小显，能看见许多你曾经认识的人，还会遇见更多不认识的人。”祥子脸色平静，缓缓地对徐小福说，一点波澜也没有，就好像是呼吸那样自然。

“但是，我一个人……”

“遇到我之前，你不也是和石小显两个人一起朝前走的吗？现在只不过是让你一个人走一段路，然后和石小显汇合。”祥子一点多余的动作都没有，就好像是和屁股下坐着的凳子合为了一体，一动也不动。

徐小福没有办法，无论如何，他是要继续前进的。他向祥子伸出手要车钥匙：“祥子哥，我的行李还在车上。”

“哦对，没错。”祥子飞快地掏出车钥匙递给徐小福，“我的车，也借给你开走吧。”

徐小福诧异地问：“那你呢？”

“我就是从那里来的，我知道后面的路很长，你需要交通工具。”祥子又恢复了托腮的姿势，“我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去。”

徐小福走出小旅店，在心里骂了一声“神经病”，开着车缓缓驶向铁轨。

车子先是登上了枕木，随着四下晃动猛烈的晃动，徐小福知道，他已经穿过铁轨了。面前的小镇和身后的小镇的样貌，并没有什么差别，唯一有区别的，就是独自上路的心情有些不同了吧。

徐小福一直在寻找石小显的脸，但是周围站着的那么多人，没有一个人的面容与石小显的重合，这让徐小福有些着急。慢着，徐小福差点就忽略了这个奇怪的现象——自从他开车经过铁轨，面前各幢房子里的人就很快地出来了，让原本空无一人的马路显得有些满满当当。

那些走出来的人都用一种打量的眼光望着徐小福的车，也许是透过车玻璃望着徐小福吧，徐小福并不知道他们的用意。他现在很想掉头回去找祥子哥，但是车后面的路已经被人们占据了，现在只能前进了。

徐小福深吸了一口气，克制自己，不让自己去看那些扎在自己身上的像针一样的眼光，踩下了油门。那些人也都一动不动，就这么注视着徐小福开着车离开，等到视线里连徐小福的尾气都看不见时，他们又都回到了房子里，街道重新变成空无一人的状态。一阵风吹来，将地上的脚印用沙尘重新埋好，就好像它们从未出现过一般。

徐小福看着后视镜，已经看不到任何人了——此时他已经驶出了那个小镇，面前又只剩下了公路、山岩，和黄沙了。

他将车停在路边，开始回想那些让他感到毛骨悚然的眼神，那种眼神，就好像是在仔细地评判些什么，认真而笃定，但他很确定，自己并不认识那些人之中的任何人。

“嘿，你想啥呢？快点开车啊。”后座突然响起了徐小福十分熟悉的声音，让他吓了一跳，他马上回过头去，果然——

后座坐着的正是石小显，正不耐烦地催徐小福快点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