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遥望洛阳城的那个地方
掐指头算来,从农村进城已经37个年头。在这一万三千多个日日夜夜里,虽没有混出个人模人样来,但自我安慰感还是满满的。然而,每当回想起进城前的那断历史,也总是凄凄切切。

我们家祖祖辈辈都生活在农村,那是个仅一个穷字了得的三不管小地方。之所以落得这种潦倒且尴尬的窘迫境地,是村子里的自然环境造就的。这是个邻沟而居的村子,名叫“土桥沟”。一沟之隔,把一个好端端的自然村分为两个地级行政区划。沟东属城市郊区。我们在沟西,属地区行署县级管辖。
在我们村的西面还有一条座西北朝东南走向的沟,名叫“界沟”。是我们生产队与同属一个大队的另一个生产队的分界线,是条荒沟,无人居住,它走到东南与我们住的土桥沟在下游交汇,两条沟由此合二为一。
我们村就在两条沟形成的三角地带,且向下偏角的地方。西北高东南低,耕种要向岭上走,出村都要翻条沟,走岭不见岭,满地是石头。土壤贫瘠,缺水严重,住的都是土窑洞,庄稼只能望天收。每到夏收时节,看到的是一脚踢不倒的麦子,兔子在里边跑都能看到脚掌。秋天本是收获季节,可我们村里满坡遍野只有红薯,因为只有这种耐旱的农作物才给劳作一季的农民带来一些希望。
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我们早早就养成了爱劳动的习惯。在幼小的心灵里也早就种下了奋力拼搏,改变生存环境的种子。因为年龄小,我们只能做一些辅助性的劳动。割草,放羊,喂猪,拾柴,烧火,喂牛,是我们的必修课。耕地时在后边打坷垃,秋冬之交时撸树叶,是我们走向成熟的标志。
在那个物资极度匮乏的年代,什么东西都觉得金贵。包括寒风吹落的树叶,都成了人们抢占的宝物。在我们那里,众多植物都难以适应自然环境。石头堆,道路旁,沟头崖脑,只有生命力极强的柿树生生不息。在秋去冬来的时候,一阵酷霜之后,柿树叶才会落地。它既能用来烧火烙饼,还能沤粪。谁若早上起的早,先撸到了到了树叶,自然是心里美的不得了。如果运气好撸得快,会有一堆一堆的树叶排在身候,自己看了会有的收获的快感,别人看了也会羡慕不已。
撸到的树叶,晒几天才会干。即便干了也不一次装走完,要留下一个尾巴,是告诉他人这个地方的树叶已有主。一旦地盘稳住了,这个地方一年的树叶就归自己了,有时撸好的树叶会被偷,有时先得的地盘会被抢占,小伙伴们常常为此打架,严重的还会引起两个家庭的争吵。
每到农闲的晚饭之后,我们叔伯兄弟三个就会不约而同地走家门出,顺着一个架子车宽的撂姜石头路,一直走到岭上的最高处,或站或坐,遥望着东南方向一大片灯火朦胧的地方,一次又一次做着同一个梦。一年四季,不论春夏秋冬我们都会在这个叫“红土坡”地方重复着一个梦,一个如同天方夜谭的梦。
是哥哥有想法,他站起来用手指着东南方向说:“那就是洛阳城,将来我们住到那里才美哩。”
听罢这话,我的心里有一股子热劲往上涌,立即附和道:“对,就去住到那里。”
在书本里和大人们的闲谈中,知道了那里有美好的生活,有楼上楼下电灯电话,有白面馒头,有菜有肉。实际情况如何都不清楚,只知道到了那里再也不用面对黄土背朝天了。
深秋的夜晚凉气袭人,潮气渐渐上来,外罩也有些潮润。明亮的星星仍在向我们眨巴着眼睛,仿佛在对我们的梦想发出嘲笑的眼神。抛散着寒光的月亮渐渐西移,好像对我们的梦想也不屑一顾。我们哥几个拍了拍屁股上粘的土,带着梦想又回到了家中。
最是我们激动的是发生在我高中毕业的第二年,也就是一九七七年的十月二十一日的早上七点钟,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播发了重新恢复高校招生制度的消息。这个消息是行署驻村干部康老师在刚听完内容提要,就异常兴奋的告诉了我。他是地直中学的语文老师,对这个事情特别敏感。康老师告诉我的时候,我还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就是以后上大学要通过考试,不搞推荐了。”他看我不明白,就进一步讲解。他还特意对我说:“要明白,参加高考任何人都不得阻拦。”这是作为一名老师对我的关心,也是他对我当时处境的了解给出的忠告。
由于我的初中和高中是在“批十七年教育回潮”与“反击右倾翻案风”中度过,加之手拙脑笨,连续考了四次才考了一个中专。尽管这是当年高考招生最低一级的学校,但对于我来说却是命运改变的唯一途径。当接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心里那高兴劲真是无以言表。在这之后,我就真的成了城里人。
双节长假,我选择了回老家,这也是两年来的第一次。当车子接近我记忆中的村子时迷路了,不知道怎么走才能到家。原来的村中小道已没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双向六车道的水泥大道;原来的“界沟”已被高大的厂房所覆盖。是四叔家我的小弟用微信发了个位置,才在导航的指引下回到了家。
进入夜晚,我和小弟徒步顺着马路一直向北,走到最高处,我问:“原来的红土坡儿在什么位置?”
“不知道,可能就在脚下,说不准。”小弟含糊不清,也不知道我的用意。
站在最高处从脚下向南眺望,一排排鳞次栉比的厂房望不到边,昔日荒凉的秃岭早已淹没在华灯交相辉映,五彩斑斓海洋里。
这不是洛阳城吗?真真是“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人从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