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茶馆
漂泊何处是家乡～
—题记
在村头一棵很老很老的梧桐树下奶奶开了一个茶馆～奶奶茶馆开业的时候，村里人都说奶奶脑袋被驴踢了，还不如去喝白开水，泡那绿叶子有啥用....叶子问奶奶，为什么要把茶馆开在乡下，乡下现在要么是老人要么是做工的，他们一没有消费能力二没有品味...奶奶说开茶馆是爷爷的梦想，叶子说为什么不去城里，奶奶说这里是你爷爷的家乡...
叶子的家在一个n县城市郊区的一个村里，村里年轻人都去大城市了，只剩些老人 还有在附近做工的工人们.....
就这样奶奶每天守着她的小茶馆，日落的时候偶尔会有一些从郊区做工回来的人坐一会儿，他们大部分是为了给自己的手机冲会电，给家人报平安；手机充电的闲暇时间，他们趴在茶馆的桌子上，休憩一会儿或者是泡壶茶缓解一下疲劳.....慢慢的，每天下班来这里休息的工人越来越多了。有一天来了一个五十岁的男人，他浑身上下是土，自行车停到门口，一瘸一拐进来了：老板，你这能给手机充电吗？他呲牙咧嘴憨憨的问道，奶奶给他指了指充电的地方...他莽莽撞撞的走了过去，给手机插上电，等了屏幕亮了之后，他脸上流露出一丝安心的笑容，打了一个电话满足的把手机放到了那里...忙完一番，他走到了桌子边环顾了一圈问奶奶有没有什么吃的，他说他一天没有吃饭了....奶奶说我们这里有个厨房，你自己去做点吧。他不好意思挠挠头进去厨房了，不一会儿做了一碗面，面的香气缭绕在这个小茶馆...奶奶给他端来一小盘花生豆，给他倒了一小壶米酒；男人傻呵呵的看着奶奶：谢谢姨，谢谢姨......不到一会儿，男人身上似乎热了起来，他和奶奶说他在城东铲水泥，儿子老婆在乡下，离城里有百十公里，他说他一个星期回去一次，本来想和工人们一起住到工地上，但是工地上不提供住的地方，他听说这边租房便宜，就到这儿来看看，他说他在我们里村租了一个地方，离我们这里还要骑车六七公里，手机没电了，怕孩子妈担心......天已经越来越晚了，男人脸上红扑扑的..他放在桌子上十元钱，奶奶把钱还给了他，他不好意思的骑车子离开了.....
在农村冬天来的仿佛都是那么早，树上早光秃秃的，树干也嘎巴脆，折下来生火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虽然没有见雪，但是空气像是被冻过了一番.....
奶奶便在茶馆里，支了一个小摊；上面放了一个很大的保温锅，锅里煮的杂面条...叶子问奶奶，这面条咋收费？奶奶说免费...叶子不理解奶奶，为什么费神费钱的做这些事情...
第二天晚上，那个瘸男人又来了，这次他没有给手机充电，他手里掂了一大袋子红薯，一进门就把袋子里的红薯倒在了桌子上，他说：姨，这红薯可甜，我们在工地旁边帮别人挖红薯，他们给的...奶奶看着男人倒在桌子上的红薯脸上露出了慈祥的笑容...奶奶给男人泡茶，男人说姨，你别给我整这个我喝口水就行..他自己跑到茶馆的前台桌子下，倒了一杯开水，咕咚咕咚的喝了两口....男人喝完水就离开了，奶奶目送着他消失在寒气逼人的黑夜里....茶馆自从多了一个项目，里面似乎温暖了很多...来来往往下班的工人，跑到这里喝上一碗浆面条，泡一壶茶，在这个有电有无线的地方久久待着不愿意离去....村里给工人们租房子的地方，都很简陋，冬天冷，夏天热，有些地方甚至都没有通电...
第三天，男人也来了；他瘸瘸拐拐的走进来，喝了一碗面条，帮奶奶洗刷了一些碗和杯子，后来又帮奶奶的茶馆扫扫地，擦擦桌子....做完之后，他就安静的离开了。工人们喜欢吃奶奶做的浆面条，他们有的就自己在城里买了面条买了干菜给奶奶....茶馆开业之后，经常有个女人会去茶馆，她会要上一杯茶，一份干豆，自己坐在那里一坐就是一晚上，直到他的男人从外面回来....叶子说，奶奶的茶馆成了驿站，除了不能睡觉；奶奶温柔的说，有个歇脚的地方不好吗....奶奶给叶子说，那个女人和他老公从四川过来的，女人怀孕了，她就在我们隔壁村租了一个房子，每次男人快要下班的时候就出来，走到茶馆等男人，再和男人一起回家.....女人不爱说话，因为她说的话没人听懂，这边的方言，她也听不太清楚，别人都叫女人蛮子，因为她说话的方言和我们不一样……女人的老公很年轻，看着比女人年轻五六岁，叶子听奶奶说，这个女人才18岁，叶子第一次看到女人的时候以为她就是个三十岁的农村妇女。只有他见到老公的时候，才能看到一副本该是孩子才有的欢快模样～
女人的老公说，她们是偷偷跑出来出来的；女人在这里很孤单也没有朋友，生活的期待就是他和孩子；男人告诉女人没事多去奶奶的茶馆，让她在那里等他....奶奶后来就会带着女人去城里买茶叶进货，或者让女人帮着擀苗条，洗菜；奶奶把女人也介绍给了叶子，叶子也会经常带着女人去村子里认识同龄的姑娘，他们一起逛街一起织毛衣，叶子还会给女人讲一些书本上的故事，慢慢的他们成为了朋友，慢慢的女人从茶馆里的坐客变成了茶馆里的帮手………
有一天，奶奶突然心血来潮，她让叶子在网上给她买了一个电视机；奶奶把电视机放到了茶馆的前台，对着茶馆的桌子；电视里播放着武林外传，播放着河南豫剧，播放着选秀节目；工人们待在茶馆的时间越来越长，他们一身疲惫、满眼孤寂的走进来，喝一碗面条，吃一碗茶，配一碗干豆，笑嘻嘻的盯着电视机......茶馆里的工人们，也会坐在一起聊聊天说说话，彼此介绍着自己的工种，偶尔也会勾肩搭背的从茶馆一起走向小酒馆......
瘸腿的男人有一段时间没有来了，听奶奶说，他回老家了；奶奶说男人的老婆病了；男人拿了一笔钱回去给老婆治病了。说也奇怪，男人的老婆头天晚上还好好的，笑眯痴痴的给男人打电话视频，当时在茶馆奶奶还和他说了几句话，第二天邻居电话打过来说女人脑梗塞中风了.....男人一时间五雷轰顶，手足无措；奶奶从茶馆的账上，支了两千元钱给男人，让他带女人治病....男人自那次回去之后，有一年没有回到茶馆，偶尔会给叶子发几个短信给奶奶报个平安....有次，男人从老家寄回来十来箱柿子，说他从山里摘的；奶奶把男人寄回来的柿子，做成了柿饼，奶奶说这样可以放的更久点，说不定他回来还能尝到.......
随着时间的积累，奶奶的茶馆在梧桐树下的故事也越来越多了....村里人看着茶馆里来来往往的人，他们开始告诉奶奶，多加一些项目，在茶馆附近开个饭店，在茶馆附近开个酒店，在茶馆附近摆些小摊.......奶奶拒绝了，那些人笑奶奶没有商业头脑，等着这个茶馆倒闭的一天………
奶奶在茶馆放了一些爷爷的照片，每次有人来问的时候，奶奶就会讲起爷爷的故事；奶奶说爷爷年轻的时候被抓去做了壮丁，后来解放了，物是人非，爷爷的父母亲也去世了，爷爷说回家的路没有了，他自己一个人留在了甘肃......辗转反侧被人卖去了当苦工，每天都干到很晚，那边天气很冷风也像到割一样，爷爷下工之后自己就会在附近空地里搭一个帐篷，漫天地里他自己住在那里，不管是吹风落雨下雪.......他给奶奶说，他最幸福的时候就是垒一个小火炉，火光照在有星星的夜里，他在火炉山煮奶茶的日子～有一天，爷爷发高烧了，自己一个人在漫天地里，风像野兽一样撕扯着他，深山里传出来狼的叫声，他浑身滚滚烫烫，脑袋昏昏沉沉，夜越压越低，他微微闭着的眼睛，看到了一个逼近他的野兽，是狼～狼闻着他的气息，发着低沉的嘶吼了走了过来.....
奶奶就是那时候认识了爷爷，她手里的枪救了他和爷爷.....
爷爷奶奶结婚后，他们从甘肃回到了老家，没多久爷爷犯病就离世了，留下奶奶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奶奶说： 无论在哪，她想给爷爷一个家，无论什么时候她想给像她和爷爷一样漂泊的人一个去处……
夏天来了，外面的小鸟叽叽喳喳叫着。十点多了，茶馆外面的天似乎依旧偷偷的亮着。奶奶放在茶馆的冰激凌，凉面，绿豆茶成了抢手货。所以奶奶熬夜准备这些食物的制作...外面路上的人越来越少了，风刮的房间里清清爽爽，知了放生歌唱着，青蛙偶尔也蹦着跳进来..帘子外进来了一个女人，一身红色的睡裙披头散发，女人战战兢兢的满脸泪水走了进来。奶奶问需要什么？女人说什么也不需要，不过是不知道自己去哪？奶奶给女人上了一碗冰豆粥，女人坐在那里吃着冰豆粥，眼泪叭叭叭的往碗里砸.....奶奶走近女人，坐在她对面才发现这是个清秀的姑娘，皮肤白皙，脸面干净长的漂亮大方，脸上身上全是血块....奶奶问女孩儿怎么了，女孩儿说她被她对象骗了......女孩儿在网上认识的她男人，她是个大学生，刚刚考上了大专，爸妈给她的学费让她去报道，她听信了她网友的话，就从湖南直接过来了，她以为网友是个帅气的男孩子是她的白马王子，面前的是一个比他父亲都要大的男人。她见到网友后失落了一番，但是眼前这个男人对她却温柔至极，领她去吃好吃的带她去看电影带她去天南海北的玩给她说了一车情话....玩过一番之后，女孩儿以为遇到了真爱，背着父母和他来到了这里；男人在餐馆打工，女孩儿在附近的制衣厂做女工....在一起没有多久女孩怀孕了，男人说没有精力去照顾孩子，男人说女孩还年轻，男人说他们现在需要二人世界。女孩儿把孩子打掉了，不到几个月女孩又怀孕了，结果又打掉了。女孩儿刚刚打掉孩子没有多久，在家躺着睡觉，门被别人跺开了，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领着一群男人，把女孩从床上揪了起来，拳打脚踢一番，把她扔到了路边....女孩儿给男朋友打电话，他回了一个短信：别再勾引我了.....女孩儿一身狼狈，光着脚凌乱的身体不知去处，一万的学费和生活费全部花光了，她现在一无所有，身上的伤仿佛在喝着风嘲笑她.....奶奶听罢心疼的抱着女孩儿，女孩儿哭了好久.....
叶子把自己的房间让给了女孩儿，她看着和自己同龄的姑娘内心五味杂陈，她是那么的漂亮，那么的秀气，如果她一直在湖南读书又会是什么样.....
第二天，奶奶带着女孩儿回湖南了。叶子的记忆里，奶奶从未外出过远门，叶子担心奶奶，奶奶告诉叶子，她不在的日子里，要看好小茶馆，叶子点点头....警车从茶馆面前路过，奶奶走之前报了警，不知道那个男人是不是在里面。叶子想着.......
奶奶走后的第二天，瘸腿的那个男人出现了，他领着一个男孩，男孩清清瘦瘦满脸的青春痘；大概有14、5的样子。男人一年多没有见面，脸庞苍老了许多，他这次来依旧没有空着手。男人带来了两袋面，男人说自己，刚刚打的面想带过来给奶奶....男人给叶子说，他这次来是想给奶奶告别，他要送男孩儿去新疆摘棉花，听说那里很缺人，听说那里工资很高。他自己去新疆那边工地上干活。叶子问你老婆呢？男人说，他老婆放到了家里，他娘家娘给看着；男人说，孩子大了，过几年要娶媳妇了，赶紧出去给孩子存点钱，要不然愧疚孩子一辈子；叶子记得他娘家娘也八十多了.....一个躺着的人一个行动不便的人，他们该如何生活....男人看到叶子眼睛里的疑问，他低头眼睛泛出了泪花他叹息说没有办法，孩子以后可咋办；叶子看到眼前这个男孩儿，眼前这个男孩个子高高大大，但是以前听奶奶说过，他的智商是四五岁小孩的样子。瘸腿男人说，摘棉花适合他的大儿子。叶子收下了男人的两袋面，准备了一些面包和牛奶让他们路上吃。叶子看着男人的背影，她叫住了他，问男人老家在哪，男人给他详细的说了一遍又一遍，然后低头转头离开了；叶子想，奶奶肯定也想知道他家在哪。叶子想，男人肯定也想让他们偶尔去看看，但是自始至终他没有好意思去提......
秋天来了，云彩那么漂亮，天空那么蓝；奶奶的小茶馆里，放了一些蜂蜜柚子茶还有一些她自己做的花生糖～蛮子的孩子生了，今年一岁多了，刚刚学会跑便天天追着小黄狗在梧桐树下转来转去。蛮子生下孩子后，便和他男人一起在工地上干活，她索性就把这个小蛮子放到了奶奶的茶馆。叶子的功课也慢慢忙了起来，平常小蛮子和奶奶在这个小茶馆里经营着.....奶奶特别喜欢小蛮子，她会给小蛮子做糖人给她做玩具，带着小蛮子一起做茶具，带着他去进货。蛮子和他老公下班后也会给奶奶带些吃的，偶尔也会给奶奶买些衣服.....
深秋来了，叶子回到奶奶的小茶馆，发现奶奶一个人坐在窗边，不说话。奶奶对面坐着那个男孩儿，他长高了变黑了又瘦了，他手里拿着信封，信封里一沓钱；瘸腿男人高工作业的时候，失足掉了下来。工地上赔了一笔钱，男孩带着瘸腿男人的骨灰盒和钱从新疆回来了，他们老乡把他送到了县城里，他就过来找奶奶了.....男孩说男人留了一笔钱给奶奶和他。男孩说她他父亲告诉他让奶奶替他保管。男孩父亲留了一封信，工人代笔，信上写了奶奶小茶馆的地址，写了男孩说的这些话.....
深秋，叶子去了男孩的老家，她把他妈妈接到了小茶馆，她妈妈每天坐在轮椅上听听歌，做做手工陪奶奶说说话.....男孩在县里找了一份工作，每天晚上回到小茶馆陪妈妈......
冬天慢慢来了，奶奶的小茶馆又暖和了起来；奶奶煮了一些姜汤，做了一些手工甜点，弄了一些烤红薯，奶奶茶馆里项目愈发的丰富了起来～12月是奶奶的生日，叶子问奶奶想要什么生日礼物，奶奶说想找她妈妈。叶子听罢以为奶奶说笑没有当回事....12月底的时候，奶奶让叶子开车带她去一个村庄，她说她找到了自己的家。叶子带着奶奶回到了一个很原始的村庄，村里的人很少，就一些凌乱的砖瓦房，奶奶告诉叶子这是她生母的家，叶子才知道奶奶原来有两个母亲。奶奶告诉了叶子听她自己的故事，在她十来岁的时候，她的母亲是拾荒的，因为家里穷就把他卖给了别人，当了小媳妇儿。奶奶说她那时候的丈夫才七八岁，进了他们家，她的养母天天圈养着她，给她脖子上手上脚上带着铐子，不让她出门，每天干活打她，奶奶头上全是疤痕，身上全是伤疤。在奶奶16岁的时候，村里有宣传织编的，奶奶偷偷从家里跑了出来，跟着织编的队伍去了甘肃....在那里认识了同样无家可归的爷爷。奶奶说她从来不记恨她的母亲，但是却一直没有勇气回来找她的生母。奶奶跑到了太姥姥休息的坟地，哭红了眼.....
时间酝酿的像杯酒，对于年轻人来说它是杯令人沁心满意的甘霖，对于老人来说，她就是杯毒药....茶馆的梧桐树更加茂密了，不仔细寻找的话都要看不见这个小茶馆了。叶子有了自己的家. 孩子也五六岁了。茶馆门前的路也越来越宽了，门口的工人也少了，村里也盖起了一栋又一栋的楼房....奶奶也老了，花白的头发，眼睛也看不清，说话别人也听不懂了。瘸腿男人的老婆被叶子送到了老人院，她自己要求的。瘸腿的孩子现在也变成了中年男人，娶了一个顾家的媳妇，四是奶奶给她找的，蛮子和他老公在城里买了房子也没有回来过.....奶奶被叶子接回了城里的家，每天和叶子的孩子在家玩闹....
叶子接了一个电话，城里施工队打来的，奶奶的小茶馆要拆迁了，可以赔一大笔钱；叶子老公告诉叶子果断不要犹豫啊！叶子回到奶奶的小茶馆，开发商说这个梧桐树卖给他们，把茶馆拆了他们做个茶馆；夕阳西下，天边一片橘红燃烧...
叶子想：如果一切都要变了。那她和奶奶的回忆呢，属于她和奶奶的家也彻底没有了...........
叶子给开发商打了电话，开发商告诉叶子就算她不同意也要强拆，政府允许的。叶子一纸诉状将他们告到了法庭。叶子老公说叶子没事找事多此一举.；
叶子说：茶馆是旅路人的驿站，也是旅路人的家.....也愿我们的孩子，以后在外漂的时候有个归处；
不问你从何来，只愿你在此有归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