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一个人的葬礼（4）回忆

夜，很静。每扇窗都闭上了它的眼，人们在梦中开启了另一种生活。这一夜对任家来说却是混乱的、压抑的，是绝望的开始。

任予惠将自己反锁在房间里，没开灯，任凭黑暗一点一点地将自己吞噬；王莉坐在客厅里，满地的残羹，碎了的瓷碗，她的心也裂了、碎了；任飞站在阳台，一支接一支地抽着烟，窗外的景物在黑夜中一片模糊，正如他的人生，他的生活，一切的一切，他从来都没有看清过。

任予惠爱死这黑暗了，只有在黑暗中她才能感受到自己还是活着的。时光在黑暗中倒流，任予惠看见一个蜷曲在角落里低声啜泣的小女孩，那是她记忆的起点。

早晨六点多，人们已经陆续起床了，农村人起得早，尤其是在夏季。一大家子住一个院落里，四四方方的被墙围上，墙内是一家，墙外是别家。清晨安安静静的，除了虫鸟的鸣叫，大概就只能听见贪睡人的鼾声了。乡村的宁静被突如其来的争吵打破，这是从任家院子里传来的，任家小儿子又和媳妇吵了起来，人们已经习以为常。

“任飞你要真出息就去外面横，别什么气都往家里撒，我王莉没一点对不起你的！”

任飞也觉得媳妇王莉不错，不然他当初也不会不顾家里人的反对死活也要娶她，但是……他现在心里烦躁的很，顺手就将桌上的杯子摔在地上。任飞是个寡言少语的人，不管别人说什么他只是听着，老妈说媳妇这不好那不好，媳妇说老妈太苛刻也不待见自己的亲孙女，他心里烦，可他不知要怎么说要怎么做，实在忍不了了就和媳妇吵了起来。

王莉心里也委屈，自从她嫁到任家后哪一天不被婆婆数落的，婆婆是个怪脾气，什么事儿都要别人听她的，和村里人闹了矛盾也要拉着她们做媳妇的去和人家吵，王莉哪能去啊！岂不是越闹越大吗？王莉曾好言的劝过婆婆，婆婆不但不听还觉得她做媳妇的不懂事，不尊敬她这个做长辈的，反正是越看王莉越觉得不顺眼，后来女儿出生，婆婆更是厌恶她，说她生不出儿子不能给任家传香火，还让任飞跟她离婚。这些她都能忍，她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婆婆对女儿的谩骂。她凭什么说我的女儿是个小野种！见任飞还是一句话不说，生气了就知道摔东西，王莉心更是冒火，便愈发数落起丈夫来。

两个大人针锋相对，谁也没有注意到还在床上的孩子。小任予惠被爸爸妈妈吓坏了，她嚎啕大哭起来，可不管她哭得有多伤心也没有人来安慰她，父母仍然吵得不可开交。

也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一场争吵最终演变成了暴力相对。王莉从来不是一个软弱的人，即使面对丈夫的拳脚她也会毫不示弱地还回去，她才不会像别的女人那样只会哭哭啼啼的，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什么会让她示弱的话，那就只有女儿了，但现在她得为了女儿坚强勇敢起来。

战场由室内转到了室外，任家的其他人也都寻着争执声来到了战场，有劝架的，有袖手傍观的，也有幸灾乐祸的，每个人的注意力都被成人间的战争所吸引，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在屋子的角落里，一个小女孩蜷曲着小小的身体，瑟瑟发抖……

那时她多大？四岁？还是五岁？现在已经二十三岁的她仍清晰地记得。这些年里，任予惠时常会梦见那个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自己，小小的，内心充满了恐惧。每当小任予惠抬起头用一双无助的含着泪的眼睛看着她时，她都会从梦中惊醒，泪水早已沾湿了大片枕巾。

黑暗中的任予惠仿佛又看见了躲在角落里小小的自己，她想伸手去拥抱她，去安慰她，告诉她不要怕。可不管她怎么去拥抱都抱不到她。女孩的哭泣声，女孩望着她时的眼神。任予惠好恨！好恨自己的无能！

“为什么？为什么不管我如何努力我仍是逃不出去？凭什么？凭什么要这样对我？”任予惠在心底呐喊着，质问着。

夜还是那般的静，它给不了任予惠任何答案。有多少人曾在夜里一遍又一遍地质问过，他们也不曾得到过夜的回答。黑夜只负责带领我们进入回忆，带领我们进入自己的内心，让我们与记忆中的自己，与内心深处的自己对话。答案一直都存在于我们的心里，这将是任予惠在经过几百个不眠的黑夜之后才能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