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幻想破灭时,我还有什么
毕业典礼结束已过一个星期了,在彻底远离学校以后我开始思考之前的一次徒步旅行,或者说根本算不上一次旅行。
这次旅行是我和一位大学同学策划的一次试行,从金华到杭州,地图上计算的步行距离是129公里。我们的原计划是在毕业之后从金华出发,穿过湖南、江西、贵州到达云南,同学说想走西藏,我说路还长,先走云南再打算吧。在初步达成意识后,我直接辞掉了实习工作,开始策划这次略带悲壮的流浪之旅。无论是从旅行还是徒步来说,我们完全是新手,所有装备的购置都是以花学费的心态买的。之后我提议要不我们走回学校毕业试试,没有任何说什么毕业圆满的意义,或者以此来祭奠我们的终将逝去的大学,仅仅是一次试徒步。
同学家位于金华和义乌的一个小镇上,6月12号,我们睡到自然醒,经过一些准备后,上午九点,踌躇满志,一人背着30多斤的背包,赶着初夏已成气候的烈日,走上103省道。上路之前我们尽量做了保守的打算,一天走30公里上下,这样5天我们可以轻松抵达学校,事情远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我们也已经有了充分的这种心理准备。
我们整整花了两天从看到“义乌人民欢迎您”的石碑到彻底走出义乌市外到达浦江。第一天的夜晚注定是无眠的,这就是新驴必须付出的代价。晚上八点左右,我们准备结束一天的疲惫,开始寻找第一天的落脚点,一家陆虎的4S店角落的草坪上。一晚上的噪音让我们意识到此处地理位置乃“上乘”:一公里远左右就是火车站(起先我们是想去火车站过夜的,由于身上带有防身“凶器”,只好作罢);义乌机场起飞的飞机从我们头上飞过;大马路上彻夜不休的货车让我见识到义乌经济发展有多么迅速;为了尽量减少重量,我们只买了一顶双人帐篷真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帐篷内空间的狭小与闷热,蚊虫的叮咬和烦躁,腿脚的疼痛和酸胀。我们尽量去克服各种不适应,不发表任何怨言和不满,用一种心平气和的心态来证明我们并不是一股脑热的要去徒步旅行,我们没那么容易的说出放弃,这是我们应该去承受的事情。
第二天是噩梦的开始,或者说是同伴噩梦的开始,他发现他的左膝盖受伤,走一步路就是一次折磨。他很强壮,相比我和我身边的人而言都是如此,但是他很喜欢逞能,或者说表现他非不比常人的意志力。接下来的四天,他一直拄着一根路边捡来的木棍,代替他的左腿,背着36斤的包,一瘸一拐走到了杭州。不幸的事情还没有结束,天气的燥热,过度的水盐流失,导致他口腔溃疡越来越大;脖子上的过敏也还没有完全康复;继而膝盖上膏药过敏,疼痛加瘙痒;脚底磨出8个水泡,割破后还自虐喷酒精。相比之下,我就幸运太多太多了,身上基本没有严重的伤,除了在后几天小拇指上的水泡越来越大就只有肩膀和腰部由于背包磨压出的红痛。同样无眠的第二个夜晚,凌晨时分闷热的帐篷,转而太阳出来前几个小时的湿冷,让你很难有一个安稳的睡眠。
第三天的折磨还在继续,我们尽量保持着心态和平,仅仅用一种吐槽的态度来面对毒辣的太阳和一圈又一圈绕不完的山路。我们心照不宣,彼此心里都开始怀疑此次的“旅行”的意义,尤其是先前策划的整个毕业旅行。但我们嘴里还是喊着“Keep Moving!”一路往上绕。对我来说,痛苦的是爬坡,对于一个膝盖受伤的人来说,折磨的是下坡。夜幕降临,强忍着脚底撕裂的疼痛,赶到了山脚下的一个镇,在旅社中度过一个终于没有失眠的夜晚。
第四天在穿过千奇百怪,光怪陆离的胡同与小道,终于回归“正道”:103省道,这就意味着我们又要吸着一路汽车尾气和尘土完成接下来的旅行。穿越诸暨的一路省道都是“收废油”和“加水”修车厂,我们甚至很难找到可以要水或是买水的商家,到处都是废弃的“吃饭住店”。我们一路唱着汪峰的“存在”,麻痹疼痛,一直唱到“我该如何存在”已经不会再对我们的精神振奋有任何作用。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去处理来自附近的各种各样的信息,包括周围异样的眼神,好奇人士的询问和调侃,抑或是天空中美丽的晚霞……
当然,我们收获了很多鼓励与帮助,街边环卫工人竖起的大拇指;商行老板陪我们边走边聊,并且折回来给我们指路;好心大哥给我们提供的工厂浴室;还有一路上给我提供饮用水的商家、老板和村民们……这些都让我们对他们致以最诚挚的谢意。特别是在第四晚,当我们四处要水无功而返时(附近连商店都没),免费赠与我们两罐饮料的大爷;当我们精疲力竭,无处落脚,热心提供我们食物,水和附近信息的大妈以及次日早晨过来慰问并执意送我一段路的大妈的儿子。
但是一次在同学眼里看似非常有意义的徒步活动,我开始思考此行的真正意义或者背后的东西。这只是一次试徒,仅仅129公里,路边还有店家和村庄。从浙江到云南近5000公里,期间可能是大量的山路和荒野。虽说我们做了一些荒野求生的心理准备,但是仅仅是心理准备,尤其是我的同伴,他似乎只有心理准备,以为只要是一味的前进和KEEP MOVING,就能到达目的地。旅行前的所有准备,包括装备的选购、路线规划以及知识储备上,都是我一人在做。当然没有任何贬低同伴的意思,他一路坡脚拼了命似的的一路向北,给了我极大的精神支持。
更加致命的是我开始怀疑我们此次接触到唯一一些美好的东西——来自别人无偿的帮助。我们除了感谢帮助我们的人,并没有对他们有实质的回报,也许他们也并有没有奢望说得到什么回报,只是基于对我们的好奇、敬佩、同情而给予的帮助甚至是施舍。从小我们中国人就受电视剧洗脑的各种侠义精神,江湖情节告诉我们抱拳以告之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就拍拍屁股走人了。同伴还跟我说,以后等我们发达了,开着车带着儿女,一家一户登门道谢。我们也在和那位给予我们很多帮助的大妈告别时,说下次路过这里肯定来看她。然而我在思考这一种看似非常美好的帮助和感恩背后的心理机制,这似乎是一种另类的虚荣:当我们真的有一天拿着厚礼一家一家去表达谢意的时候,其实我们就是以一个逆袭者的心态,去告诉那些帮助我们的人:看吧,好人有好报;并且在内心告诉那些没有帮助我们甚至嘲笑我们的人说:瞧,我们回来了,我们带着礼物回来的,当初如果你帮助过我,你也有礼物。电视剧和电影里用这种心理机制满足了多少观众们的虚荣。
写到这里,我想到之前在“简书”发的一篇文章被列入“脏文”的专题,我觉得我找到了归属地,似乎我总喜欢用这种肮脏的心态写东西甚至美好的事物。但是情真意切,我是相信真善美的,我对那些帮助过我们的人内心不仅仅是感激更多的是愧疚。大小伙子辞掉工作,顶着父母的反对,拿着父母的钱粮,硬是要出去徒步,到处去麻烦别人,受累自己。
徒步的意义到底是什么?我们也曾劝服自己,此行虽说距离短,属于试行,但与我们真正的旅行不一样。我们不用5天走129公里赶回学校毕业,我们可以想哪走哪,甚至一天就走10公里甚至呆着不动,我们给了自己一年时间去寻找旅行的意义。但,我们都放弃了,小伙伴膝盖伤现在还没痊愈,准备修养一段重新开始工作;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何去何从。曾经都觉得自己下了很大决心费劲心思的说服父母,那种略带着悲壮的,向往着背包客美好生活的,执意、不顾一切要走出去的我们,都放弃了。
幻想破灭了。我都懒得称之为梦想了。
我发现当初我们信誓旦旦的决心和勇气就和美剧里一脸表情严肃说出的“I promise”和“I swear”一样的扯淡和不靠谱。
其实只有我心里知道,那一种奋不顾身,粉身碎骨,不顾一切的那股劲是做给自己看的,或者说是想做给她看的,虽然她可能再看到了……
幻想破灭的刹那,这个可怜的少年又回到了4个月前收到分手短信的那一秒钟,画面定格住盘坐在床上颓废的行尸走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