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纪实连载:小山村里飞出的百灵鸟 (五)
美玉来美国后,在社区活动中心认识了一个叫亚东的韩国男人,亚东很小就随父母来到了美国,他一眼看去十分舒服,长方脸,浓眉细眼,身材挺拔,喜爱健身。
事情是从社区活动中心的圣诞节晚会开始的,美玉很久没唱了,为了表示对大家的感谢,她决定唱一首阿里郎。
美玉一发声就惊艳了众人,她的嗓音还是那么美好嘹亮。这一唱,让她找回了原来的自己,也引起了亚东的注意。
后来,俩人见面时也会闲聊几句,但是美玉并没有把这个男人放在心上,她已经很久没注意过其他男人了。
亚东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有段日子了。他不清楚是因为美玉漂亮还是那独特的歌喉,或者两者都有,一句话,他陷进去了……
这天,亚东来电说自己路过此地,想进来看看美玉,美玉也没多想就回了句,我在家。在此之前,亚东远远地眺望美玉家窗户至少有三四次了。窗里的身影抓住了他的心。
但是当亚东见到美玉时,美玉像个梦游者,魂不守舍的,瞳孔里的目光虚散着,她的眼窝发黑,眼袋也显了出来。
这段日子,美玉因为永浩又开始赌博,内心挣扎,疲惫万分。她总是感觉饿,于是拼命进食,像溺水的人拼命喝水。体重就此一路飙升,又胖回到原来的斤数,可以和杨贵妃媲美了。
“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啦?上次见你还好好的!”男人盯着美玉关切地问。
美玉不吱声,连续几天没睡好觉,她实在没有心情,这个年纪的女人,就怕熬夜,连着熬几天,看上去就像老了十岁,美玉知道,此时的自己又老,又胖,又丑。但亚东不这么认为,他第一眼见到美玉的时候就被征服了。用他的话说:“我的灵魂认出了你!”
正午的阳光照进来,客厅里的粉尘悬浮在半空,弥漫着一股莫名的温馨,美玉却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客厅里来回走着,不肯停下来。
亚东递过来一把椅子,示意她坐下,美玉扶着椅子靠背坐下。椅子仿佛成了浮冰,将她注水,将她移动,果然,几分钟后,美玉嘤嘤地哭起来,她的恐惧,她的烦恼,她对未来的担忧都变成泪水,一股脑地流淌出来。
从美玉含混不清的唠叨中,亚东明白了大概,永浩又开始赌博了。亚东不知说什么是好,他手足无措地僵在原地,过了一会,他开始轻轻地抚摸美玉的后背,试图安慰她。
这一安慰不要紧,刚才还坐在浮冰上,现在落入了太平洋,美玉竟然大哭起来,她实在是压抑得太久了,她一个人在黑暗中无人述说,无人帮助,这样的伤心实在是毁灭性的。
美玉没有意识到这次大哭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在某种时候,女人在谁面前哭,她就已经准备好了为谁而献身。只是,身体先行一步,意识随后赶到。
这是迟早的事,早一天晚一天罢了。三十岁的亚东和四十岁的美玉沦陷在客厅里,世界远去了,直到男人兴奋地YES了几次,美玉才意识到这个韩国帅哥早就与世界接轨了。
事后,美玉并没有什么特别内疚的感觉,这件事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从古到今都是这样自然而然地发生的。
美玉只是吃惊自己在那个时刻竟然没有拒绝,别说拒绝,连半推半就都没有,一切顺其自然地发生了。让她奇怪的是,完事之后她顿时轻松了不少,那座压在心口的无形大山被亚东瞬间搬走了。
美玉想起给小儿子读过一篇中国的神话故事《愚公移山》,愚公挖山不止,天帝就派了个神仙把山给背走了。亚东是来救自己的吗?她不敢往下想了,人家比自己小了整整十岁啊!
院子里旋起了一股冬天的风,冬天的风卷起了一阵尘土。风从美玉面前一扫而过,给她留下一阵颤栗。
当天晚上,注定不能入眠。美玉在漆黑的夜里睁着眼睛,想看清自己的今生今世。她一只眼睛看着自己的过去,一只眼睛看着自己的未来,可两眼看到的都是漆黑一片。
两个月后的一个清晨,美玉一大早起床就感觉恶心。她起初并没有往心里去,最近休息不好,脑子昏昏沉沉的,可能是脑缺氧吧!
但吃饭的时候,那熟悉的恶心又来了,这次还涌上来一些酸水,美玉愣住了,随后惊出了一身冷汗。作为三个孩子的母亲,美玉懂得这份感觉,她站在洗手池前,精确地算出了那个日子,一口凉气直逼到了她的小腿肚子上。
永浩隔三差五地夜不归宿,偶尔回来,也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美玉在床上已经连续拒绝永浩好几次了,一次冷漠地装着没听见,另一次则神经质地直接爆发了。她的神情就好像永浩不是想和她做爱,而是提了一把大刀,直接要把她杀了似的。
她在心里说道,真无耻,已经坏成这样,还有脸来央求我,不是畜生,又是什么?以前你拿这件事当做救命稻草我都伸出手支持,现在你有什么资格?
解决掉肚子里的胎儿成了的当务之急,美玉不想让孩子们知道自己怀孕了,他们的压力已经够大了。
首选当然是手术,最好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干净、彻底,一了百了。
从医生那里离开,美玉手里捏着医生的处方,她要去取些消炎药,医生交待了,早晚各一粒,连续服七天。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亚东,她之所以不想让亚东知道怀孕的事,是因为家里已经一团糟了,她不想把事情搞得更加乱套。美玉这么想着,去医院的来回路上都是叫的出租车。
一天傍晚下着雪,美玉回到家,发现平日锁着的柜子被砸开了,里面的存折和首饰全都不翼而飞。
存折里的钱是给大儿子准备读大学的学费,美玉意识到永浩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她彻底崩溃了,跌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就在那一刻,寻死的想法再一次冒了出来,这样的心态几年前她曾经有过,那时,她想到过死,后来一次又一次犹豫了,她不能让孩子们没有母亲,他们还没有成人。
她恨自己的软弱,她的黄金岁月被掐断了,这比死更让人寒心,力不从心地活着,处处欲罢不能,处处又无能为力,真的是欲哭无泪。
家里的钱被输光后,永浩把家里的那辆姥爷车押出去,很快车没了,他又开始打房子的主意,高利贷的黑帮被招到家里,吓坏了孩子们。
美玉用力支撑着,总算把那段日子挺过来了。但是,她对永浩的恨却与日俱增。现在,她把永浩恨到骨子里头了。
女儿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听到美玉的沉重叹息。她把气吸得那么深,而呼的时候却故意收住了,静悄悄的,好像故意不让人听见似的,这又瞒得住谁呢?女儿也轻轻地叹了口气,父亲出问题了,生活出问题了,苦难看不到尽头。父亲迟早要把自己作死的,这个家离鸡飞狗跳的日子绝对不远了。
永浩的姐姐轮流来过,眼泪和训斥都用过了,拽不回来他下滑的人生。
孩子们看到永浩颓废落魄的样子,小儿子傻掉了,女儿只是哭,十四岁的大儿子给姑姑们打了电话,开了个家庭会议:“妈妈你离婚吧!我们看不出他有好转的迹象,我们不想你也被拖死,我们和他断绝所有关系。” 公公听说永浩再次嗜赌成性,心脏病突发,住进了医院,三个姐姐都含泪同意了离婚的事。
大雪覆盖了城市,城市像一块巨大的蛋糕,铺满了厚厚的奶油,又柔和,又晶莹,笼罩着一种特殊的调子,既像童话,又像生日。两天后,永浩被人抬回来了,他醉倒在雪地里,被邻居看到,邻居叹口气说:“这么冷的天,会冻死的。”美玉想,冻死就好了,免得一家人跟着担惊受怕。
次日,永浩清醒过来,什么话都没说,签署了离婚文件。那天,外面的积雪化了一部分,化雪的地方露出了大地的乌黑、肮脏、以及丑陋。
离婚后,老公仍在家里赖了一年,就像兑现他当年说的诺言,不爱了也不会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