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下东渡 | 遗忘之死
这不是一次旅行,这是一场渴望对遗忘的成功反扑。
第一章 平江路、一张没有寄出的明信片
到苏州的时候,很冷,衣服穿少了,脸冻得发紫。回了趟酒店,直奔平江路,小桥流水人家的江南景致,是我对南方全部的幻想。因苏州老城区街道并不宽阔,车辆又多,遭遇堵车,但我心里并不着急,路两旁红色的桃花开得疏离有致,鹅黄的柳条儿,在微风中羞答答晃荡着,这景物是柔软的,并不浓密的,所以没有压抑之感,我乐得沉醉其中。
南下东渡 | 遗忘之死石板路紧挨着一条小河,行走在上面的人们安安静静,并不喧哗,我也拎着包穿过已经发青的树木,看着右手边的各色小店。咖啡店里飘出醉人的香味,小吃店门口摆着苏州当地的特色小吃,但这些都不具备足够的吸引力,吸引我驻足停留。
天色泛青,眼前一个不起眼的门脸里,忽然蹿出一只猫来,在我脚下绕了个圈儿又进去。因此我对这个门脸里的人和事物十分好奇,抬脚跨入,屋里暖暖的,几个服务员在木头吧台后面有一搭没一搭说着闲话,店正中是几张桌子,上面的笔筒里有各种笔、胶水之类,几面墙上满满的都是明信片,走近了一看,这些明信片上写着“涉及隐私,请勿取阅”,这是怎么回事?返回吧台询问,一个女孩子笑了下为我解惑:“那些都是别人在这里写好的明信片,由我们来代寄,有的需要我们十年之后寄出,有的要我们两年之后寄出。”
“这么好玩,我也要玩”。我开心地搓搓手,我想给一个天蝎座写明信片,十年之后寄出。
这些明信片分门别类陈列在楼梯两侧,以苏州各处景点为主题,有拙政园的、留园的、平江路的……选来选去,我想既然在平江路写下我的祝福,那便挑个平江路的好了。付过钱,我坐在木桌边,找一支自己最喜欢的笔,在收件人那一栏后面郑重写下那个名字。笔还在手中,端详着那三个字,忽然想起,十年之后,收件人肯定不是现在的地址了。
放下笔,我一下一下撕掉只写了名字的明信片,将一把碎纸屑递给服务员:“您好,麻烦帮忙丢一下垃圾,谢谢!”
“怎么?”服务员眼神里充满疑惑。
“不寄了,谢谢”,我微微一笑,出门,方才那只猫,叫了一声。
第二章 高场湾、一个被浪花晕开的名字
离开苏州来嵊泗,我的期望很简单,就是一个人安安静静呆一会儿,想走路的时候就走路,想和陌生人搭讪就和陌生人搭讪,想发呆就发呆。我的愿望并没有落空。
南下东渡 | 遗忘之死整个下午,我都在环岛暴走,路遇两个女子,在路边洗土豆,她们介绍说:“这是新上市的土豆,很鲜嫩,我们戴着手套这么一搓,土豆皮全都掉了,拿出去卖一斤能卖十多块呢”。我答应一声:“真是个好价格”。说完转身,发现身旁有那么一条长长的海滩,沙很细,淡黄色,和黄黄的海水轻轻靠在一起,画风很般配。
眼前有个高场湾营销中心,我迅速走过去,问他们进入沙滩是否需要买票,其中一个小伙子问:“就你一个人吗?”我点点头,“那你进去吧,别买票了”,我有点诧异,追问:“万一你们领导发现,不会给你带来麻烦吗?没事的,我买票吧”。“不用了不用了,你去玩吧,看到那个蓝色牌子旁边的玻璃门了吗?从那里进去”,我心生感激,对他鞠躬后离去。
沙滩远处,只有一对夫妇带着孩子在堆城堡玩,近处只有我一个人,沙滩温柔得像个姑娘,海风却是热烈的。我在沙滩上跑起来,有时某一只脚会陷进沙里,此刻我想起游鸿明的《下沙》。迎风跑了才五十米,沙滩太软,我跌倒在沙中,海风依旧热烈,吹得脸有些疼,但这疼痛鼓舞了我,脱掉皮夹克扔在沙滩上,我来回打滚,直到沙粒钻进脚趾头缝,直到我累得气喘吁吁,直到一波海浪在我身边退去。原来,我快到海水里了。
这时候,我看到接近海浪的地方,沙滩是温润平整的,忽然我想在这沙滩上写下天蝎座的名字。我郑重写完这个名字,捡起一颗石子扔进海里,浑浊的浪花再次涌起,又晕开了我的笔迹。于是,我再次写下,浪花又一次晕化。不知道这样重复了多少次,我累了,最终,我没有在海滩上留下什么。
高场湾沙滩上,有一个名字被浪花晕开。
第三章 两间房、一场回到湘江的梦
在嵊泗的时候,我住大学同学家的民宿,叫“两间房”,之所以选择这里,并不完全是大学同学的关系,而是之前看了两间房所在地“马关”的介绍,这里的建筑尚保留有八十年代的韵味,工业化刚刚起步,但却没有被进一步开发成崭新的厂区或者高楼大厦。这正是吸引我的地方。
南下东渡 | 遗忘之死大学同学并不在嵊泗上班,接待我的是他表弟,比我小许多岁,因他口头禅是“册那fuck”,所以我也称呼他“册那fuck”。我从码头开来的车上下来,站在汽车站门口等他,没过多久,一个戴着眼镜的精干年轻人骑着摩托车来了。他没有多余的话,拿过我的包放在车上,一个劲道歉:“不好意思,久等了”。我说着“没关系”上了他的车。他跟我说,我大学同学的妈妈和他的妈妈正在家里等我,原本大学同学的妈妈今天要回舟山本岛,但听说我要来,特意留下来等我。
电动车穿过隧道,来到马关,和汽车站旁边簇新的楼房不同,这里的街道两边一色石头房子,上面写着“某某供应站”、“浴室”、“维修所”、“机电厂”之类,房子的窗户,早已蒙上了厚厚的尘土,没人在意它们的未来,大家只是接受了它们的过去和现在。
刚站到家门口,两位阿姨已经迎出来,屋外她们脸上有暖暖的笑,屋内的饭桌上,有一桌子喷香的菜。洗完手落座,大阿姨(大学同学妈妈年龄大些,我称为大阿姨)已经给我倒了满满一杯杨梅酒:“听我儿子说你喜欢喝杨梅酒,我今晚陪你喝两杯”。
杨梅烧酒清冽,菜品清爽适口,我和两位阿姨,册那fuck边吃边聊,这一晚,我吃了很多,胃口很好。
南下东渡 | 遗忘之死晚上,我被安排睡在两间房很有特色的房间里,这里的床帐都是老式的,我很期待自己在这床上会做什么样的梦。第二天早晨,大阿姨有事一早就回舟山本岛了,九点多的时候,册那fuck发来语音微信,我点开消息,他说:“蘭城,该起床了”。
早上册那fuck带我熟悉岛上环境,快十二点的时候我们回来,小阿姨忙忙跟我解释:“菜烧好的晚了,本来想让你们一进门就吃上饭的”,我赶紧安慰:“阿姨没关系的,晚几分钟没事”。晚上册那fuck陪我喝酒,小阿姨不停劝我:“多吃点,多吃一点好”,其实在嵊泗的这几天,小阿姨每道菜都烧得很好吃,我也饭量大增,吃得比以前多了许多。
杨梅烧酒在身体里酝酿出温度,我洗完澡,和小阿姨道了晚安,爬上那张古老的床,这一夜,我一直在湘江江畔踟蹰,那里,一个天蝎座也曾流连。
原来,当渴望澎湃的时候,遗忘最终会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