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门的老人
老家对门住着一位老人,老人今年八十七岁,有一个儿子和两个女儿,儿子早些年因病去世了,两个女儿都嫁到了别的村子。所以,大部分时间,老人都是独自一人生活着。
每每闲居在家的日子,站在平房上,就能看到老人在院子里的生活情形。我通常也只有冬天才会在老家,河南老家的冬天还是极冷的,比如今年,就遇见了多少年没见到过的严寒,气温一度达到零下二十度。到了冬天,凡是需要用手的活计大都不能做了,村子里不像城市里,有没有什么文娱活动,许多人大都靠看电视、串门、聊天或者赶集打发时光。
凡是阳光明媚的日子,常常可以见到老人搬个小板凳坐在院子里,靠着墙,低着头,我猜想老人是在打盹儿,或者一边安静的享受着这一座小院儿里温暖的阳光,一边在回首往事。
每逢春节,村里人家都喜欢在院子里的老树上贴上“满院春光”四个字,只是如今许多村里人家建起了高高的楼房和院墙,阳光大多数时候在院子里只能在中午打个完整的照面,其余时候院子里只有一半的地方有阳光,另一半则是墙头或者房屋投射的影子。只有老人的房子还是从前的青砖盖的瓦房,矮矮的院墙,上边是砖头,下边还是泥胚。站在平房上对院子里的风物岁月可以一览无余:一口水井,两簇竹子,三棵梨树。雪天里这里就是积满的一院子的雪,并无人打扫;晴日里,这里就是一院子暖融融的阳光了,如此看来,也只有老人的家里才真正用配得上“满园春光”这四个字了。
多数人家随着两三层小楼起来的还有水泥打起的地平,如今连村子的胡同里都建起了水泥路面,只这位老人家的院子还是土地原貌,除了泥土,院子里并没有铺下一砖一瓦。老人把院子的一大半拿来种起了红薯,入冬以后,红薯刨过以后,密密麻麻的红薯秧子遮去了半个院子。
老人时常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听风,听雨,瓜田李下,寒来暑往。这是孤寂呢,还是诗意呢,或者诗意本身就蕴含着孤寂。早两年,房前屋后的邻居还会到他的院子里和他一起“摆大方”,如今,房前老人已经于年前忽然去世了,而屋后的老人或者也因为他上了年纪,听力和思维能力不太好了,也很少与他下棋了。
当然,老人也并不总是呆在家里的,更多时候我见到他家的院门是紧锁的——老人更喜欢在村子里闲走,从村东头晃悠悠的踱步到西头,再从西头慢悠悠的踱回来。路上遇见一个熟人,就打个招呼。打招呼的人须得放大一点嗓门儿,因为老人听力已经不那么好使了。其实村里除了黄毛发的小孩子,基本都是熟人。而且,百户人家的村子,并不算大,许多人是天天都会遇见的,大家已经熟到了不必打招呼的地步,因为人与人之间除了相互笑笑,捎带问上一句“吃了没”,似乎并没有什么可说的。
除了在村子里闲走,老人还喜欢赶集。老人家里有一辆用了不少年的自行车——现在自行车在农村也很少见了,多数人家都用的是两轮或者三轮的电动车。相反,靠着“共享”浪潮在城里反而流行了起来。老人呢,没事就骑着车子,今天去集上买几根葱,一去可能就是半晌午;明天去集上买几根芹菜,一去也是半晌午。集上到底热闹些,除了感受热闹,买东西的时候还能找人搭搭话。白塔集只是一个小的自由农贸市场,这里甚至没有一个正规一点的超市。
村里的许多人都和老人一样,喜欢赶集,这里确实可以容纳周遭村子里许多人的一生,这座小小的集市甚至是许多人年少时代所渴盼与向往的地方,因为这里有烧饼、油条、糖糕、凉粉,还有糖葫芦儿,到了临近收麦的时候,还会几天的对台戏。
晚上,老人是在屋子里看电视,应该有两年没有到老人家里去过了,想必还是那台老式的大电视,因为前不久还看见老人的兄弟帮着老人修卫星天线。每每夜里十一二点,我出门上卫生间,除了看见明月和星辰,还能听到从老人屋子里传出来的电视节目的声音,这多半是因为老头儿看电视看着看着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