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那里是一个擦肩,在我这里是整个春天
1.
颜安遇见程延那天,整个世界都浸泡在雨水里,香樟树的枝叶垂落在伞面上,咯吱咯吱作响。她像一只蹩脚的鸵鸟小心翼翼汲水而过,而他把车骑得飞快,仿佛试图甩掉雨雾。颜安忍不住喊他:“我还有一把伞你要吗?”
有人说过,借东西是最好的借口,为了下一次重逢。
他停顿的瞬间有一双璀璨的眼睛,蓝格子衬衫贴在身上:“不用了,谢谢。”
后来他们同班,甚至前后桌,她最先记住的是程延的衬衫,其次是他的眼睛。她用2B铅笔在桌上写他的名字,打散的笔画是年少时候小心翼翼、秘而不宣的心思。
“喂。”颜安对程延的称呼简洁而不礼貌,她在心里辗转过他名字的音节,一遍一遍,真正看着他那双眼睛时候,明明就要脱口而出的名字却变得羞于启齿。
范柳原说白流苏最擅长低头,颜安最擅长不动声色。“你要知道,真正喜欢一个人是叫不出他的名字的。”
她叫他喂,只对他一个人用这个称呼,气势汹汹、喧宾夺主,又好似一个独独属于他们俩的秘密。程延坐在后座,颜安在笔袋里立着一面小镜子,隔着一张桌子加一个椅子的距离。
程延的字微微向左斜,颜安买过相同牌子靛蓝色墨水偷偷临摹。她保留着他们一起制作的地理手抄报,怕字迹褪色,又用碳素墨水小心翼翼描过一遍。
2.
在我为数不多的印象里,程延是一个礼貌冷静而自持的人,寡言而成绩卓越。却不像能够吸引颜安的性格。
“我觉得你应该会对性格旗鼓相当的更加动心。”我自作主张用了陈述语气,可是心知感情里的应该,都是伪命题。
她将一缕碎发拢到耳后,从手包里熟稔地摸出口红补妆。我同颜安认识的时间不少于她对程延睽违十年的暗恋,也足以让我发觉,她早已从青涩鲁莽的姑娘,变成苛求美丽精致的女性。
范柳原说,如果你认识原来的我,那么你一定会原谅现在的我。
“其实我中间陆陆续续也有几个前任,但是都不长久,因为我会怀疑,他们并不喜欢我。”颜安连微表情也克制得刚好,一举一动寻不到半分不妥。“我因为程延才能变成现在你看见的我,而不是当初脾气古怪的小姑娘。”
她一直喜欢蓝格子衬衫、齐刘海的男孩子,如果再加上温柔寡言,更是锦上添花。而她也向回忆里的程延靠拢,一步步。
颜安思索的时候总有小动作,比如反反复复摩挲着手包。唯独这一点,才能让我想起过去她的样子。“喜欢过他之后,再遇见别人,总会觉得少了一些东西。”
又或许是她刻意拒绝踏入新感情的可能性,在一段旧事里作茧自缚,依靠着微薄回忆,当做前行的动力。
3.
可我还有些怀疑,他们毕业后便相知甚少,偶有联系,也抵不过时间清洗。“如果他和你记忆里的样子不同,你还会喜欢他吗?”
她避重就轻,从手包里摸出一支派克钢笔和便签纸。“如果是他,会这样写字。”她在纸上写了他的名字,“他的姓有十二画,我偷偷写过很多遍。”
颜安一直喜欢能装很多东西的包,开始是装着针线、创可贴乃至酒精棉球,千方百计寻找各种能同程延搭话的方式。譬如他打球受伤之后,只有她能接机靠近。
暧昧只是一个人的无可奈何,她甚至说不出喜欢程安的确切时间和原因。我固执己见地确信每一段感情的产生都不会没有基点,可她思忖了半晌,仍旧摇头。程安理性地将他们摆在朋友的位置,他也从未刻意做过让她动心的事。
“他是一个实在很温柔的人,我做过很多蠢事想引起他的注意。”颜安笑容里略带一丝遗憾,“我知道他的温柔只是出于不在意,可是这些都没关系。我被他的眼睛折服,而后沉沦于他的优秀。”
他们有过久别重逢,在不太重要的场合,她装作漫不经心敬酒时候旧事重提,程延微有一丝讶异,“我都不记得了。”
她早有预感,自己所珍藏的吉光片羽,于他而言并非值得刻意纪念的过往。她以为自己起码会有懊丧,可凝视他那双眼睛时,所听见的仍旧只有自己跃出胸腔的心跳。
4.
颜安说:“他从来都不是我知道的样子,可是我看见他的时候还是会紧张。”暗恋会将对象理想化,就像加了厚重滤镜的相机,将所有瑕疵都一盖抹去,留下的永远是最好的样子。
程延的温柔冷漠并不符合世俗意义的好,却是颜安心里对白月光所有定义。“你要知道白月光并不是非得在一起才有意义,他曾经照亮我。”
我突然想起来了王小波的那句话:“无论我本人多么的平庸,我总觉得对你的爱很美。告诉你,一想到你,我这张丑脸上就泛起微笑。我把我整个的灵魂都给你。 连同它的怪癖,耍小脾气,忽明忽暗, 一千八百个坏毛病, 它真讨厌,只有一点好,爱你。”
也许对颜安来说,理智告诉她喜欢程延多此一举,但却情感怂恿她最后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