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浮生群像(0-1)
Act.0 Break the Life (1)
扫荡石林的狂风从西北方向呼啸而过，夹杂其中的是干燥到粗砺的粉雪。当铺天盖地的低吼再次归于沉寂，凝固成黑铁雕塑的千枝万树已然缀满一簇簇闪着寒光的芒刺。那些芒刺不约而同地倒向一个方向，精确地指示着冬天里冰雪的来源。
寒气贴着殷红斑斑的大地不息地流动。天地似乎要收留逝者人间的尸体，又仿佛在荡涤昔日好战的魂灵。
苍茫中，隐约见到山形巨碑挺立的轮廓。僵硬的尸骸撑起结构，薄薄的晶莹外壳覆盖其上。巨碑的边缘处，内脏或碎肉七零八落粘在雪地上，或喷溅或流淌而出的淋漓鲜血层层渲染开去。诡异扑鼻的甜腥味和铅灰色的云层一同在天空翻卷，几乎让人窒息。
但是，这一轮杀戮，仍尚未停止。
随着一声脆响，安静的墓碑表面被破开一大块裂口。
与此同时，外形令人恐惧作呕的巨大蠕虫怪物从雪地中骤然探出头，直立上身摆出防卫姿势。它的半透明体腔中，青黑色的脏器和被磨碎消化的人类血肉隐约可辨。
裂口处渐渐笼上长形的阴影。但裂口中可能的幸存者，却依然按兵不动。
面对着眼前两人多高的生物而有所畏缩吗?不过，就算是自诩勇敢的生存专家或是怪兽猎人，也不敢和它正面对峙吧。
正当裂口被怪物的颚牙覆上的一刹，一发拖着光迹的子弹从上颚穿入它的头部，翻转出一朵爆裂而出的黑色血花。子弹的力量迫使它的前几个体节都向后仰去。
“啧，「飞羽」一时使不了咯。”高挑的身影自言自语的同时，从隐约绘有枪管的剑鞘中蓦地拔出一柄利剑。渴血的光掩不住兴奋，从弯刃上迅捷的流过。紧接着，传来的是软组织被撕裂的声音。
紧握的剑刃几乎在说话的同时，将巨虫的体腔自上而下剖开，然后顺势一挑，内脏和同伴的残尸便随飞溅的浆糊被远远抛出。或许是对它的生命力有所忌惮，先前挥出的刀刃上附带了烧灼的效果。动作一气呵成，简单却高效；对于神经系统简单的虫子而言，不必说产生“不甘”、“难以置信”的情感，甚至连“痛苦”的讯号也来不及传遍全身，它的生命便宣告结束。只见触目惊心的创口处，渐渐升腾起污浊的黑烟。
“低阶的「蚀」，勉强算只大虫子呢。”
说话的人似乎并没有沉迷于战斗的惊险。他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情形，有些急躁地从包藏血肉的坟茔翻拣出一些物件，坚定地朝着某个既定的目的地进发而去。
猎物和猎手的存在，在鱼肚白色的崭新幕布徐徐拉开过后，都变的无从证明。
当春天来临，雪层将会化成沾染着血腥的淡水，渗进土壤或河流，滋养新的生命。它将抵达绵延遍野的黑铁枝头，悄无声息地催开满山杜鹃。
石山平台状的顶部上，新雪砌作开阔的纯白。纯白之上，蓦然出现一个渺小的身形。那个身形踩了踩脚下的雪，确认没有崩塌的危险后，拨了拨头盔上的传输装置。
“喂？我是洛月安——183-8009A012，重复一遍，183-8009A012。已发送当前位置，收到请回复。”
片刻后，呼叫有了回应：“「雨燕」北海行动营地收到信息。请报告现场情况。”
“当前位置半径500米范围内无生命迹象。183分队所用「飞羽」‘新月’在2天前失活，无法唤醒。已拆卸其记录仪，并带出「飞羽」骑乘舱内的重要战利品随身携带。”
“收到。请在原地坚持一天——”话音未落，监控室里的二十几号人便纷纷议论开。“再坚持5个小时，可以吗？”说话人的语气软了下来。犹豫着挤出这句话后，他叹了口气，重重地将自己仰面砸在办公椅背上。
只见一室中满满当当三面墙的监控屏唯余一处还在正常工作，其余的早已被空洞的黑浸没。
出于无力的善意，工作人员迟迟没有将它们关闭。但直到现在，奇迹仍未发生，窸窸窣窣作响的总只是电波谱下的细密的战栗。
“可以。”斩钉截铁的回答将沉浸在哀痛中的众人从内心世界中拉回现实，“我将返回并尝试对‘新月’进行修理及唤醒。继续保持联系。”
“收到。轻型机预计五小时内抵达。”主通讯员随即熟练地将信息发送到营地各个部门。
过了一会儿，守着满墙黑屏的新人少女怯生生地发问：“我听说，那家伙似乎……似乎不是人类呢。干嘛要救啊？”
他对上那双因恐惧而缩紧的清亮眼瞳，发出一串没有温度的笑。
“以前我也认为，自己的使命是杀光「蚀」，至死方休。然而，这场战争也好，「雨燕」本身的存在也好，都只是为了让人类活的更安心舒畅罢了。我们的力量，甚至连后者都难以实现。”
“所以呢……？”
”所以，无论是谁，做一天队友，就要把他们当做队友看待。“
话是这么说，中年男子的前额上，还是不由自主地渗出一滴冷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