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在柳江心

2022-07-23  本文已影响0人  北小介

生于柳,长于柳,从未如此钟情于这一江水。年近不惑,终于横渡柳江。飘在柳江心,望天空一朵云,恍然间明了“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这该死的句子,原来在辽阔的江心,在人生的半截等着你,冥冥中,谁都知道,你会来,你终悟。

飘在柳江心,随波逐流,顺势而为。游出的轨迹,是一条曲线,不知不觉就被冲到了下游。从一处下水,返回时上水点距离下水点数百米。背着泳圈,穿着泳裤,赤裸着上身,光脚走在柏油马路上。滚烫的路面刺激着神经,暑气蒸腾起来,仿佛预示着,人要找回来时的路,是多么艰难。但人生就是这样,当你下了水,你就被多种力量掌控着,想守“初心”,游“正道”,必须不断地扑腾、扑腾、扑腾。

从下水点游往江心时,我就是这么执着地扑腾的,一路扑腾到江的对岸。当眼睁睁地发现自己不管怎么扑腾,也改变不了被江水左右的命运时,释然了。回程时,缓缓地划水,又一次眼睁睁看着被江水裹挟得越来越远,越来越远,远到看不到来时的那个点……沦陷在一江水中,毫无还手之力。

飘在柳江心,晶莹剔透,心无杂念。一条柳江,宽达一公里的江面,对于一个人来说,已经足够宏大。伫立在柳江之上的铁桥,有十个桥墩。在江心,在第五和第六个桥墩之间,伴随着自己的,只有江水和肉体。而肉体已经同江水融为一体了,灵魂得以解放,从肉体中升腾起来,思考一些在陆地上不敢想的事。比如生死,生命不能承受之轻?让肉体坠入江底似乎就是一念。比如时空,人不可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一尊肉体和一个航标具备不同的意义。比如终极,人从哪里来又往哪里去?飘荡着的人只是人生坐标轴上一个普通的点,前也茫茫,后也渺渺。

人很难像一只鸟飞在天空,却容易如一条鱼游在江中。游在江中的人,肉体漂浮着,灵魂也漂浮着,似乎与在空中的感觉差不多,虚无缥缈,浑浑噩噩。

当肉体规律地做着机械运动,灵魂就如同盯着监控屏幕的眼睛,空洞无物间寻找着什么,寻找能让自己释放的那一扇窗。

这一江绿水,就是灵魂最佳的安放之处。江心的水,是如此的厚,如此的纯,如此的静。每划一次水,都感觉臂膀的艰难;每蹬一次脚,都感到小腿的阻力。下午六点的光,给深绿色的江心水染上金色,水怕打着脸颊,凉浸浸的,水的颜色,好像总是在变化。

套着泳圈,游到江心,游到对岸,又游回。看上去毫无挑战,实则费劲之极。起水那一刻,好像身上的力气像一层皮似的退掉了,那种感觉,好像一只游泳圈忽然被放了气。

水至柔至刚,化力量于无形。

游到对岸的过程中,岸上金碧辉煌的西来寺是我眼眸中的标志物。河堤上,右左刻着两行字。右边是“同赴彼岸”,左边是“离苦去乐”。这两行字,在我眼眶中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清晰,彼岸近了,苦远了,乐来了。

泳圈紧紧套在身下,一刻未曾远离。尽管自己也会游泳,但面对深不见底的柳江,这泳圈就是世界末日救苦难大众逃离的诺亚方舟。没有这泳圈,无论如何是没有勇气飘在深达数十米的江心的。有了这泳圈,平缓的江面就好比宽敞的会客厅,来回踱步,自得其乐。但这江面太宽了,太宽了,游过去又游回来,用了一百分钟。手脚几乎无时无刻不在动,就算飘在江心,也象征性地划划水。

划水太久太久了,腋下和泳圈不断摩擦,产生了痛感。大腿和小腿,被江水泡得发白。自然的伟力就是让人感觉渺小,让人感觉无力,让人深深地臣服。

在柳江的中心,仰望跨江的一座座大桥,感觉好像一只只可怜的竹节虫趴在一尾巨龙的鳞片上,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

一条江的心思,凝聚在“顺流而下”四个字上。自西向东,奔流入海,是每一条江的命运。而人的心思,总是想着“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

东西与南北之间,是人与自然的一种博弈。

在柳江里游,在逆流而上最艰难的那一段,不由自主地吟咏“万里长江横渡,极目楚天舒。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今日得宽馀。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

毛主席的这首《水调歌头·游泳》,豪迈中透着潇洒,不到中流击水,不能领略其佳处。

对诗最好的领悟,就是到诗里面去;对江最好的领悟,就是到江里去;对人生最好的领悟,就是到滚滚的红尘里去——浸泡着,摔打着,舞蹈着——懂与不懂,都不重要了。

从夕阳西下到华灯初上,从江的一边到另一边。

夜晚,走在江堤上看柳江,流光溢彩中,江流婀娜旖旎。

走在红光桥上,江面尽收眼底,用目光绘制出下午横渡的轨迹。

渡与不渡,江就在那里;

白天与黑夜,江都在流动。

饮柳江水,弄柳江潮,为柳州人,倏忽间,四十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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