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奶奶

“看看我现在过成什么样子了，真是不如死了好。”
“奶奶，你可不能死了，死了就看不上我们了。我们也会想念你的。”
“哎，受不行罪了，每天身上疼。”
“比起那些生重病的人，您算好的了，身上疼就吃点去痛片。”
“是了，全凭去痛片呢，不吃点身上难受的不行。一天都不停。看我竟吃药了，像个讨债的。”
“别那样说，人都有老的时候，您86岁的人了，算很好了。我们到了您的年龄，还不如这呢。”
……
今天下午回村看奶奶，奶奶又开始念叼死的事情。每次回去，她都会那样说。
奶奶年轻的时候，是一个非常精致的女人，个子不大，五官端正，身材匀称，而且心灵手巧，特别能干。在我的记忆中，小时候每年腊月，奶奶家中总是人来人往，川流不息，不是裁剪衣服的，就是逢衣服的。抽空奶奶还要给全家人做鞋，纳鞋垫……
那个时代，人们的衣服全凭手工裁剪，缝纫机缝制，会裁剪的手艺，那是相当吃香的。所以，当年奶奶在村里是相当有名望的。爷爷虽然是农民，但也绝对是有文化的人，地里忙碌完，躺在炕头休息的时候，手里总是捧着书看。我第一次看四大名著就是在爷爷的炕头翻看的，那时候对西游记特别感兴趣，看了一次又一次，越看越得劲。奶奶可能是太过能干了，印象中她比起爷爷，反倒有点高冷。
记忆中，奶奶与我们亲近的镜头真的不多，甚至都想不起来些啥。清晰能记得的，就是那年出麻疹，我请了假早早地来到奶奶家，一起相处的那段日子。每天早晨醒来，可以喝到一碗喷香的米汤。晚上，要看电视到很晚，家人们都睡了，我还要一个人继续看，一直到电视不再转播。那时候不像现在，只要想看，一天24小时都有得看。90年代初，奶奶家是17英寸的黑白电视机，摆放在窑洞后面的木箱子上，炕是靠着门口的，晚上看完了电视，还得摸黑去关电视机。奶奶对于我这样的夜猫子，可不待见，既搅扰他们睡觉，还要浪费很多电，有时还会说我几句。
再小一点儿，我和奶奶住一个院子时的往事已经完全没有记忆了。可能奶奶孩子多的缘故吧，她对我们好像没怎么疼爱过。反倒是爷爷留给了我很多温馨美好的记忆。
现在时代发展了，人们都过上了好日子，爷爷已经离世了，我们总会抽时间看奶奶，尽我们的孝心。前几年，奶奶还很精神，见到我们总是乐呵呵的，说些以前的事情。今年，奶奶因为头晕摔了一跤，骨折了一次，虽然做了手术，但再没有像以前一样站起来。就是在家里的坐便器方便时，也摔过几次，境况一日不如一日。怪不得见着我们，总说一些要死的话，说的人心里很不是滋味。
奶奶平日里的生活起居，都是二叔叔一人照看。奶奶有时也会埋怨叔叔给她脸色看，但我看得出来，叔叔是真心对奶奶好。有时，奶奶不好好吃饭，吃一口便放下了，叔叔便会冲她大声说：“再吃几口，挑喜欢的吃，不喜欢的剩下。一顿饭，吃那两口顶个啥用？快吃吧。”她也就像个孩子一样，眼睛眨巴着，看着叔叔，又乖乖地端起碗吃起来了。
人老了，真的是像孩子一样样的了。真是辛苦叔叔，那样每天像照顾孩子一样照顾她，有时哄，有时凶，但对她的照顾无微不至。奶奶有叔叔这样的儿子，真是她的福气。听妈妈说，奶奶年轻的时候，最疼爱的人也就是二叔叔，看来，她总算是没有白疼，到年老时，有叔叔这样照顾，也算是一种福气了。
每次回去，奶奶总会说：“你们回来了，哎呀，就是想见你们，看到你们真高兴。”每次走的时候，她也总会说：“你们都忙，不能多呆，那就趁天没黑早点走吧。”
是的，奶奶每天坐在家里，她的脑子里应该经常会想自己的儿孙们吧。不知到了奶奶那样的年纪，我会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