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读红楼

孤独的人,原不只你一个——红楼梦阅读笔记第三回(2)-3

2024-04-29  本文已影响0人  老鹏友

【原创】

我所看到的美不仅超越了我们人的心智所能理解的限度,而且我确信,只有创造这种美者能完全欣赏它。
——但丁

(三)爱情是传统文化裂痕的展示

爱情,本是来自于造物所命题的最朴素修行。沉溺于“权”的自大与自戕,人们自愿给爱情戴上枷锁,并意欲在权力逻辑中表达自我,而终于在人性之殇中迷失方向。

在第一回中,曹雪芹借那僧道之口如此说出:

此事说来好笑,竟是千古未闻的罕事。只因西方灵河岸上三生石畔,有绛珠草一株,时有赤瑕宫神瑛侍者,日以甘露灌溉,这绛珠草始得久延岁月。后来既受天地精华,复得雨露滋养,遂得脱却草胎木质,得换人形,仅修成个女体,终日游于离恨天外,饥则食蜜青果为膳,渴则饮灌愁海水为汤。只因尚未酬报灌溉之德,故其五内便郁结着一段缠绵不尽之意……

可见,男女情感的源头本是天性由然,并非归于人间观念世界的后天结果:曹雪芹之所以要“杜撰”出一段西方灵河岸上故事,就是要对“男女之爱,原是随生命而起的天性赋予”做出诉说——爱情若不允抒发,男男女女只得“郁结缠绵”。

观念世界的统驭下,性别是一个收缩了的概念。如同器物一样,人们把性别装进文化的笼子加以归束,孰不知,性别的活力本身就是情感和文化活力的来源之一:正是性别的天然区分,让人们对自我、对世界保持了最初的和持久的惊奇。当惊奇随着性别的工具化而日渐黯淡,性别对生命潜能的自由激励也随之弱化,文化的前途与丰度也开始模糊起来。

父权制下,受抑制的男女情感彰显了人性的残缺。性别的分野,原是要启发我们破除野蛮的自我幽闭;而人们正是在男女的彼此探索中,成全了生命的源始信念,并发展出创造的胆魄。如此说来,红楼梦实在是意欲给中国人补上爱情的一课。

(四)新的美学里抵达自我的辨识

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泣非泣含露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

“美看上去总是脆弱的”,黛玉这让人不知所措的美,或许可以引起读者的娇怜,但更是对“这世间所惯于的无节制浑沌”作出了灵魂上的反对——作为读者,在这样的对美的描写面前,只好心纠于此处,目光凝于此处,忧伤也莫名地洇染。

同是由色入空,相比于《金瓶梅》来说,曹雪芹对美的描写更为自由和轻灵,同时也更有着积极和成熟的意义。其特点,一是以情含情、因情传情,把“情”字直接呈现在读者的视觉中心。曹雪芹对情的这段表述,已经完全脱离了对女性颜色的依附,处处浓于说情,却仿佛又因情见色,表达着对情与色关系的深层认识。二是终于脱离了男性怪异的嗅觉爱好,不再把鼻尖尖凑到那双愁苦的金莲上去。

红楼梦里,人物之美,行止之美,情感之美,建筑之美,人与环境的关系之美……在这样的美学过程中,美不再受困于含蓄的遐想,因为这里还有对人性探索和辨识的美、人与人相互慰藉和张扬的美。曹雪芹正是通过创造了新的美学,从而让我们认为:关于生命的诸多思考都可以在这个创造过程的展开里提炼,关于生命的目的都可以在这个创造过程的展开里汇聚。

与美相对的,是黛玉的体弱多病,这种人物造型的深意在于对“精神与身体的对立关系”的内在关照:身体是精神的载体,而精神的发展,本能地要克服身体的腐朽——人们愈是认识到皮囊有限的事实,愈是要不顾一切地追求精神的丰富与永恒。

所以,黛玉情感与肉体间的矛盾,是悲剧创作的需要,是情感探索的需要,也是曹雪芹表达生命悲悯的需要——宝黛的爱情,正是在提示我们要抓住有限中的永恒,从而给当代中国人的心上播下一粒粒生活的种子,以便结出绽放的玫瑰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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