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柠檬柚》 (66)
“一个人只有具备足够的勇气杀死过去的自己,他才能够避免往后的生命成为早年生活的影子。”这是我在星巴克咖啡馆墙壁上看到的一位八十岁老艺术家留下的话。
在还未进这家店之前,我就听朋友说,店里的咖啡品种繁多,但价格也是贵的离谱,自己一直没有机会进去看看,一是时间太紧没有闲下来喝咖啡的功夫,二也是考虑价格问题,在外面可以买五六杯咖啡的钱,可到店里却连一杯特别的都觉得嫌贵,是在割自己的手心肉一样,舍不得将钱浪费在这些事情上。似乎到高档咖啡店喝名贵咖啡这样的事情已经成了富人的一种专利,像我这样收入偏低的人,到这样的地方,喝一杯咖啡,在外人看来似乎有点不合情理。
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我也成为了这样一种人,爱面子,看重自尊心,喜欢用华丽的外表和不切实际的光环来掩饰内心的虚伪,明明不喜欢趋炎附势,却慢慢得在逼迫自己往趋炎附势的方向靠近。
这一天本不想和朋友赌气,说什么谁输了谁就请对方到星巴克咖啡馆尝一杯名贵咖啡的鬼话,可没办法,小人自尊心作祟,输了也不能抱怨谁。
怀着一颗被坑的心情和朋友走进了星巴克咖啡馆里,还没坐上位置,便被迎面而来的一切将魂魄所勾去。有身材高挑、美丽优雅的服务员的甜蜜问候;有一台五十年代的老式磁盘播放机在播放优雅的曲子;还有一位看着外表四十不到的小提琴家在那拉着悠扬的小提琴。这些声音五颜六色的混杂在一起,似乎让人听起来别有一番韵味。
这还不是咖啡馆最重要最有特色的东西,当我们走到拐角处的位置坐下时,看到那一面巨大的墙壁上贴着数千张甚至上万张的便利贴时,我们才被彻底的所惊讶到难以说话。
还没有点咖啡,朋友就迫不及待地叫来了傍边的漂亮服务员,他充满好奇心地问道:“你们店里这一大面墙壁上贴着的东西是什么?看上去很了不起,怎么会有这么优秀的设计?”
说实话,有的时候,我不得不佩服朋友的撩妹技术。不过这一次,我不管他是真的好奇想知道这面墙壁为什么贴着那么多便利贴,还是他只是为了撩傍边服务员小姐姐而故意编出来的什么优秀设计,反正他又成功的将他的计划实施到位。
看着漂亮的服务员在耐心的讲解关于这一大面墙壁设计的来源,不知道朋友心中是什么感受,反正自己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从她的话中,我似乎觉得自己的情感经历就像提出这个想法的老艺术家一样,我们彼此是一类人。
还没等服务员讲完,我便打断了她的话,询问她这位老艺术家叫什么名字?家住在那里?
尽管服务员一脸茫然,面对我的提问不知所措,可我还是迫切想要知道关于这位老艺术家的信息,或许这就像古时候的知音难觅一样,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和自己相似的人,那还不得热泪盈眶的高兴得刨根问底。
“他没有留下姓名,也没有留下地址,他只是一个路人,一个给店里带来营业额翻倍的路人。”
那天恰巧店外面下着大雨,他没带雨伞,一直站在店门口也不敢进来,或许是考虑到自己身上没钱,或许是考虑到年纪大了,冒着大雨在外面行走的话容易生病。雨一直没有停,所以老板就请他进店里休息,并亲自免费给他泡了一杯咖啡。或许这就是上天注定,老板那么要面子的一个人,严厉、冷漠是他的代名词,从来不会为店里任何一位服务员或是客人亲自泡咖啡的他,那天却偏偏当着老艺术家的面,亲自动手泡了那杯咖啡。
“我还听说老板家里在欧洲和南非都有一个很大的咖啡豆种植基地,店里的咖啡豆都是往南非和欧洲空运过来的,所以店里的咖啡价格比较贵,这可是老板亲自下的死命令,说是什么好的咖啡再怎么贵也值得被推荐,因为它本身的价值就存在那里。”
“为什么说老艺术家给你们店里带来了营业额翻倍那么好的业绩呢?难道就仅仅是因为他提出的这面墙壁的创意吗?”我充满好奇的询问。
“说实在的,不管是我个人还是来咖啡馆里的客人,其实都并没有多在乎他提出的这个墙壁的创意。我遵从自己的内心,以及看着咖啡馆进进出出的所有人看到这面墙壁时的反应,我大概可以猜到,大家更多在意的是,他留在墙壁上的那句话,戳中了这个世界上来咖啡馆的人的心声。他提出让所有来咖啡馆里的客人以及想要在这个墙壁上留下自己内心话的人,都有资格并且免费留下自己给最想念的人说不出口的话。我想这或许才是真正使客人最在意的,以及咖啡馆里营业额翻倍的真正原因。”
每当我自己看到老艺术家留在墙壁上的这句话,“一个人只有具备足够的勇气杀死过去的自己,他才能够避免往后的生命成为早年生活的影子。”我都会情不自禁地告诉自己,不管亲情也好,爱情也罢,千万别将自己禁锢在其中无法自拔,因为这样会使我们错过太多太多的人以及太多太多的事。
听服务员说了这么多,我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家星巴克咖啡馆里的咖啡如此昂贵,却依然有着如此多的人想念着这个地方。我想来咖啡馆里的这些人,不管他们是穷人还是富人,其实他们进来并不是为了喝一杯咖啡馆里的咖啡,大多数人真正的意愿,应该还是想看看那位老艺术家留在墙壁上的这句话,以及他们自己想留下给最想念的人一句这辈子可能都无法说出口的真情留白。
聊了那么久,服务员看着我们还什么也没点,怪不好意思的回到了她的本职,询问我们要喝杯什么咖啡?朋友向服务员要了两杯用咖啡豆现磨的黑咖啡,一杯老旧漆黑浓稠,一杯清新淡雅别致。朋友就是朋友,他知道我什么性格,也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品味。我拿起那杯清新淡雅别致的清咖啡一饮而尽,不只是服务员被我这一举动所吓到,就连好朋友也被惊讶到拿起的杯子又放了下去。
服务员笑笑离开了,朋友却在那说,“咖啡不是你这么喝的,咖啡是慢慢品的,像你这样,是不是咖啡什么味道都没尝出来,可不可惜,要不要再来一杯?”
我没有答话,不是因为我没有听朋友说什么。而是我心中一直在挂念着老艺术家留下来的那句话,我想从中找些适合自己的东西。对于我而言,咖啡是可有可无的东西,没有了再泡一杯便是,而对于老艺术家的话所给我带来的那种感受,可能是我这辈子都无法再次拥有的。
我起身便往墙壁方向走去,扶了扶黑色眼镜框的框架,看着满满的一大面墙壁上留下了一张张用塑料铆钉深深钉刻在墙面上的便利贴,我不由得被代入其中。它们有关于儿子写给想念的父亲的,也有关于异地恋的情侣之间互相倾述的,更有所谓的孤独患者写给分手很久以后、却依然无法忘记的前任的无尽思念。
我将目光从上到下,从左往右认认真真得看完了客人们留下的话,最后又将目光全神贯注地集中到那位老艺术家的留下的话里来。我感觉这些内容太多太多了,多得让我眼花缭乱的看不过来,它里面所包涵的情感也太浓太烈了,烈得就如同我和对方互换角色一样,感同身受的流下想念的泪水。
看着老艺术家留下来的话,我不由得想起自己是否就是其中所描述的主角,因为最近每当自己一个人外出行走散心时,总是会在大街上,在车站旁,在商场的拐角处,在电影院的大门口,习惯性的觉得遇到的那个人,就是心中想念的她。
我向其微笑,点头,问好,有时甚至出神的拍一拍肩膀。尽管人家满脸茫然,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认为我是傻瓜、是神经病,可我还是忍不住这样去做。
我接二连三的一次次认错了人,将陌生的外人误认为是她,认错的那一刻,心中有千百个问号在徘徊。不知道她会不会怪自己?不知道她会不会像和被认错的那些人一样?说自己是傻子或者神经病。
不知道是为什么?走在人群中,总有那么一个人会使我想起她,可能只是鼻子或是嘴巴;可能只是背影或是头发;可能只是穿着或是笑容;凡是一丁点与她相似的,都会让我莫名其妙的将别人认为是她,追根溯源,难道真的是因为,自己太想念她了,即便她再怎么无情,自己也始终无法将她放下吗?
或许是那天喝酒了,和阿勋出了饭店门口之后,仅仅是因为那位姑娘和她一样的身高以及穿了和她一样的外套,我便不加思考的冲上前去将人家的手拉在自己的怀里,向人家倾述着没有她的这一年日子有多难熬。在幻觉还没有被拆穿之前的那一刻钟,我还兴奋不已地觉得,老天真待自己不薄,安排我们又在另一个地方相遇。
虽然美梦总是让思念的人得到些许安慰,但时间久了,却也渐渐觉得乏味了。我总是提醒自己,一定要尽快将过去的自己抹杀掉,忘记关于她的一切存在。可每每刚下定这样的念头,不巧遇到或是无意发现关于她的东西,这样的念想便会被她的物品或是她本身的身影在脑子里所湮灭或是代替。
很多时候,每当我被生活折磨得喘不过气来时,我总想借一点东西来分散一下内心这颗疲惫的心,有人建议我放下眼前的学习与工作,给自己放个假,让自己静下来好好想想再开始;有人建议我重新谈个女朋友,让爱情来温暖这些生活中冷漠无情的事。
面对这些都不是自己心中最期待的建议,最后还是觉得这只不过是暂时的宽慰而已,到了真正痛苦难受的时刻,它依然是治标不治本,所以也一直没过多的去采纳。
不管是曾经和她在一起的日子,还是现在没有她的日子。我总觉得自己是她另外世界的一个人,看得到她,听得到她说话,感受得到她开心或是难过时的心情。可一旦去接触她,自己便如同一个透明人一样,从她的身体里穿过,她看不到、听不到、也感受不到自己对她的一切真情与爱意。
人们总说穿过时光隧道,就可以到达另一个世界,很多年以前我便将这样的谎言信以为真,以至于如今我都没有纠正过来,还时不时的去寻找以期待时光隧道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好让自己和她在另一个世界相遇,以及面对面的身体亲密接触彼此。
我看完了咖啡馆里眼睛里所能看到的一切,里面的设计真的可谓是用心良苦,我不知道这家店里的老板是一个整样的人,优秀自然不用说,我只是特别好奇他的感情史,是否这一生顺顺利利,还是说和他店里的设计一样,他本人的爱情也存在着遗憾和悲伤。
朋友喝完了之前他点的那杯咖啡,全程他没有离开过他刚进去时的坐下的那个位置,因为他全程都在和那个长得漂亮又落落大方的服务员在聊着什么,似乎有永远说不完的话的感觉。
我买完单之后,便不再想停留在咖啡馆了,或许是一种习惯,或许是天生一种不好意思的胆怯。来到朋友的面前,很绅士风度地和那位漂亮的服务员打了声招呼,然后便告诉朋友单已经买了,顺便询问他是否和自己离开。
即便是我清楚地知道这句问想当与白问,可原则告诉我还是得和他说一声,毕竟自己一个人默默地离开,并不是一件什么值得称赞的事情。
“你先走吧,我再坐会。”
“那你自己后面来,别忘记了下午五点的会议。”我叮嘱了他几句,便孤身一人离开了咖啡店。
关于我的过去,关于她。我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能够做到像老艺术家说的那样,杀死过去的自己,忘记该忘记的她,重新找一个新的人过新的生活,避免成为早年生活的影子。
我只知道人这一辈子,总是会在不同时间段遇到不同的人,热爱一阵子,欢喜一阵子,幸福一阵子,然后后悔很长一阵子,直到最后生命的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