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层悲哀

我很累，真的很累，什么时候才能从这无休止的会议、汇报、材料中滚出来？！

最近，我在桌面不起眼的位置放了一把小镜子，刚刚好能照到我的头发和眼睛。不能照见嘴巴——那样，我就看到了一张毫无生机的、沮丧的、苍老的脸。

偶尔离得近了，我也看得到那个可怜的人。以至于好几次想摔掉它！

不，不能。我要用它观察逐渐爬满的白发，用它从那双还有微光的眼睛里找回力量。

万幸，我的眼里还有光，我不能停下，我要一口气、憋住这一口气，爬上去。爬到那些对我指手画脚、呼来喝去的领导队伍里！

那时，我想我会闭上眼，在独自拥有的宽大办公室里好好睡一觉。睡到天昏地暗，睡到容光焕发。

对了，我又多久没有了“容光”。我记得几个月前他们颁发给我劳模奖章的照片里，我勉强上扬的嘴角似乎有些光，那也是对他们的鄙夷吧！

这些该死的家伙，仗着手握权力，就可以带着得意的笑站我旁边——仿佛我这个劳模是他们值得骄傲的作品。

为着“规矩”，那天我还要陪着笑请他们吃饭喝酒，他们喝多了，第二天下午才会出现，可我不能，我喝得再多，第二天都得准时爬起来上班，不然谁知道哪里需要我呢？或许是我那帮下属，或许是必须代领导出席的会议。

那些无聊的会议他们也总安排我去，他们说：在上级的圈子里多露露脸对你有好处！

可真正提拔人的人，又提前做我的工作：小王啊，没有你真不行啊！你就是中流砥柱！工资再给你涨一级！我看你是个实干的人，当领导其实很烦的，不适合你！

我的工资多的令我烦躁，它们并不足以我提前退休，我只是烦躁没空花它们。我的太太因为我不顾家，早就不知道跟谁好上了，总之，她现在一点儿也不需要我，也不动我的钱。

我的人生只有工作！工作！工作！

我有时候就想：我可以用这些钱减压啊！学学那些领导：喝酒、唱歌……但我并不喜欢。

不，等等，我可以去找女人，我需要一个真正的女人，我可以花钱买她们的陪伴……

有时候我想，不如把我隔离在一个酒店里，或者干脆抓紧去待两周算了。

呵呵，你能想象？别人找女人是为了欢愉，我竟然想着，借此得到真正的休息。

休息，我需要休息。太累了。

其他人？跟我同类岗位的人都一样。

不不，也看领导。我承认这是我的失策：当初以为欣赏我的领导才是好领导，我愿意跟着他干！我是不是傻？那些肯给你回报、提拔你、用好你的人才是好领导啊！

他才不管什么是“用好我”，总之，压榨我这种无法反抗的人并不会让他们损失什么，甚至付出任何。

说到这里，他们大约很看不起我。

有人教我：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我哭不出来，我的人设，立在他们伪装得亮晶晶的满是热忱的眼睛里。我如果说不干了，那就不能在这里混了，我能想到他们瞬间翻脸的样子……

这是国企，我不能翻脸，他们有能力让我出了这里，在哪儿都混不了。

可我很累，我真的不想干了。我想哪一天可以在9点前下班，就去买注彩票，买很多很多很多，然后第二天我就会满怀期待。

如果真的发财了，我便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他们的世界里。

如果没有发财，就满怀期待地，继续盼望着盼望着，有一天混到领导堆里，就解脱了吧？

对了，我有多少天没有见过阳光，没有见过夕阳，没有见过——别的人……

《独白集》小刘的怒吼